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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戴德生 Hudson Taylor (1832-1905)     編號/6     公布時間/Fri Jul 22 18:14:55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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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德生的故事



假使我有千鎊英金,中國可以全數支取;
假使我有千條性命,決不留下一條不給中國。


戴德生一個平凡的英國人,因為愛神的緣故,願意順服和回應神對他的呼召,為著他的異象 -- 中國,願意擺上他的一生,以致他的生命變得不平凡,變得傳奇。

戴德生自傳《摯愛中華》序 言--葛培理

 再沒有誰能像戴德生一樣,願意為神的緣故,完全獻身給中國。他甘心衝破傳統,換上中國的服裝,更積極超越宗派界限,一心要把福音傳到新的疆土裡。戴德生之所以義無反顧,獻身與主,絕非出於一時衝動,或是自我表現,而是他深切關懷到一群尚未認識救主耶穌的人。他一生勇往直前,是由於他愈來愈確信神的信實。

 戴德生對神的信心,正是今天千萬中國信徒的寫照。他們矢志不渝,正好見證神是多麼信實。今時今日,大家都極之關心中國的狀況。本書的出版,實在是合時不過了。今天很多教會視自由為理所當然的;然而中國信徒卻在諸多限制和剝削下,依然堅忍不屈,滿有平安,怎能教我們不羞愧哩!其實,他們只存一個單純的信念:「有一位永活的主,他藉著道向我們說話,他所說的,必定成就,也不會背乎他所應許的。」

 本書對於簡樸生活、理性的順服、信心的禱告,以及恆久忍耐,都作出深刻的描寫,叫我們不得不反省自己,究竟怎樣才是基督裡的人。此書的出版,實在令人興奮。盼望神使用這本書,透過它鼓勵我們,並彰顯他的榮耀。

下面摘錄自戴德生自傳《獻身中華》一書,宣道出版社。
轉自《生命季刊》(www.cclife.org) vol.1 No.4

  
事奉的呼召

  在我得救後數月,一個悠閒的下午,我把自己關在房裡,用了好一段時間與神相交,我懇求他給我一點工作,好表達我對他的愛和感激。當我將自己毫無保留地獻在壇上,那浸溢我靈魂的莊嚴感覺,給我一個明顯的確據,就是神已接納我的獻祭。神的同在有說不出的真切。那時我還未滿十六歲,我記得我俯臥地上,伸開四肢,靜靜地俯伏在神的面前,心中有一股不可言喻的敬畏和喜樂。   
  
  在我定意獻身事主後數月,有一異象深深印入我的心靈,這就是神要在中國用我。這工作看來要付出很大的代價,甚至要付上我的生命,因為當時的中國並不開放,罕有宣教士在中國工作,而有關在中國宣教的書籍亦不多見。但我知道在本市一位傳道人手上,有一本麥都思(Medhurst)所著的《中國》,便登門造訪,借書一讀。他欣然答應,並問我為甚麼要讀這本書;我告訴他神要在那地方用我一生。」你打算怎樣去?」他問道。我回答說我一點也不知道,似乎只好跟十二使徒和七十個門徒在猶太地的作法一樣,腰袋不帶金錢,行路不帶口袋,只靠我的主供給我一切的需要。牧師慈愛地把手放我的肩膀上說:」啊!年青人,等到你年紀較大的時候,你便會比現在聰明一點,這種想法,基督在世的時候可以行得通,現在卻不行了。」
   
 我現在可大得多了,但不見得比那時更聰慧。我愈來愈深信,我們若照著主給門徒的指示和保證去做,在今日的世上一樣是行得通的。我的父母對於我傳道的決心,既不反對,也不鼓勵。他們勉勵我,當以信心盡力鍛□自己的身體、意志和心靈,以禱告的心等候主的引導。這忠告對我很重要,日後我常有機會經歷和證實。   
麥都思的《中國》一書強調以醫療傳道的重要,因此我決定研究醫學,作為日後工作一項重要的準備。我在家中讀了一陣子書,之後便跑到赫爾市接受醫學和手術的訓練。我在那裡充當一名醫師的助手。起先,我在親戚處找到一安舒的居所,我工作所得的收入,剛好足夠支付我的食宿費用,但我定意要為主的聖工奉獻不少於十分之一,所以我決定離開這安舒的居所和愉快的環境,搬到近郊去。那裡只有一房一廳,膳食自行料理,但我可以從容地將我全部收入作十一奉獻。雖然變動頗大,卻帶來不少的祝福。

  大約在這個時候,有一個朋友建議我思考主再來的問題,所以有一段日子,我花了頗多的時間來研讀有關主再來的經文。在聖經的亮光引導下,我看到那帶著復活的身軀離開世界的耶穌,將會照樣的再來。主的再來,乃是他子民最大的盼望,是我們在奉獻和事奉上無比強大的動力,也是我們在試煉和痛苦中莫大的安慰。主並沒有向他的子民顯明他再來的時日,為要叫他們日復一日,時復一時,過著儆醒等候主回來的生活。我定意盡力作好迎接主的準備,就查驗我自己的小書室和小衣櫥,看看有沒有多餘不需要的書籍和衣,把它們處理分送給一些貧苦的鄰居,使我心靈感到得益不淺。
  
中國之行
  
  盼望已久的時刻終於來臨 ─ 我要離開英倫,遠赴中國。一八五三年九月十九日,中華傳道會在」達姆福利斯號」的船尾艙房裡,為我舉行了一個簡單的聚會,差遣我到中國傳道。我摯愛的母親來到利物浦跟我話別。她與我一起進入小艙房,母親用慈愛的手,整理我的小床,然後坐在我的身邊,同唱我們長別前最後的一首詩歌。我們跪下,母親為我禱告。因船快要開行了,於是只好珍重道別。為了叫我好受一點,母親儘量抑壓心內的情緒。分別後,她走上岸。我孤單一人立在甲板上,船開向水閘,她也跟著往前走。船過了水閘,這次我們真的要分別了;猝然間一道哭聲從母親絞痛的心決堤而出,像刀一樣刺透了我,使我永遠也不會忘懷。這一刻我才完全明白」神愛世人,甚至將他的獨生子賜給他們」的意義。
 
船啟航不久,我們遇上了秋分的暴風,風浪很大,幾乎出不了麥士河口。十二天來,我們都是在愛爾蘭海峽湯來湯去,出不了大海。船長和船員雖然百般努力,終究是無濟於事。九月二十五日晚,我們已漂流至嘉拿溫灣,與海岸的距離愈縮愈短,最後離岸邊的□岩只一石之遙。基督徒的船長對我說:」我們活不上半小時,你對主呼召你到中國傳道有甚麼想法?」我滿心喜樂的告訴他,我對我所蒙的呼召不作他想,我深知我一定會到中國去;但假如神有別的安排,我總以順服他的旨意為念。

不到數分鐘,風向轉了兩度,我們得以逆著風駛出海灣;但船首的斜桅擺動,船受到嚴重的損傷。幾天以後,當我們駛出了大海,便在船上進行了徹底的修補。航程中,因為沒有風,而損失了不少時間。通常是在日落後才起微風,直到天明;日間卻沒有風,船便停下來,任由漂流。

  有一次當我們接近新畿內亞的北部,離陸地只有三十哩遙。早上,船長發現有一股時速達四海里的水流把船帶向暗礁,恐怕在黃昏前船便要觸礁了。所有人都同心協力,想把船頭掉轉,使船駛離海岸,但終告失敗。大家靜立甲板上一段時間,船長對我說:」所能作的已全作過了,現在只好等候結局。」我心裡頭掠過一個思想,便答道:」不,我們還有一件事未作!」」甚麼事?」他問道。」禱告, 」 我回答說:」讓我們同心合意地求主馬上賜給我們清風。」船長同意我的建議。我們四個基督徒先一同禱告後,便各自退回自己的房間等候神。我經過一段簡短而深入的禱告後,覺得神已允准我所求的,不能再祈求下去,便很快的再走上甲板,但見船檣上最高的小帆在微風中顫動,我立刻叫大副把主帆放下來。數分鐘後,我們以每小時六至七海里的速度,迎浪前航,很快的我們便脫離了險境。 在抵達中國之前,神藉此鼓勵我,叫我將一切的需要,藉著禱告帶到他的面前,並且信賴他必因著他獨生子之名的緣故,在我每一個緊急關頭幫助我。   
  
在寧波的第一個果子
  
有一次,我正在傳講基督所成就的救恩,有一中年人站起來,在他的同胞面前見證他在福音大能裡的信心。 」長久以來,我一直在尋找真理,」他誠懇地說:」在我之前,我的先祖亦一直在尋找,但卻沒有找到。我曾經遠近尋訪,卻一無所得。在儒、佛、道三教之中,我找不到安息;但今天晚上,我從聽聞的福音當中,終於得到安息。自此以後,我是耶穌的信徒了。」
  
這人是寧波改革派佛教徒中一名居領導地位的執事。在他歸信救主後不久,他以前所主理的佛教團體有一個聚會,我陪同他到達會場,他就在他以前的信眾面前,見證信主後所得到的平安。不久之後,他以前一位朋友也悔改歸主,接受洗禮。他們二人,從此長期不斷地向人傳講這大喜的福音,直至離世。
  
在他悔改後數天晚上,他問起福音在英國傳了多久。我告訴他,我們聽聞這福音已有數百年了。」甚麼!」他驚訝萬分地說道:」怎可能你們擁有這福音達數百年,至今才到來傳給我們知道?為要尋找真理,我的父親花了近二十年的光陰,死的時候仍一無所得。啊!為甚麼你們不早點來呢?」
  
按時的供應

  就在我到達寧波的那一年,我花了很多時間思索我跟中國布道會的關係;布道會給我薪俸,使我生活用度沒有缺乏,但布道會本身卻常常欠債。可以說,我所收到的薪金,往往是布道會借貸得來的。據我看來,神的工作若因為經濟問題,難以繼續的話,那準是這工作已到了一個地步,或發展至一個特別的階段,或是已到了一個時候,不再是神所要的工作了。為免良心不安,我寫了封信,要求從明年起辭職。
  
我所作的決定,在信心上絕不是一個簡單的考驗。我完全不肯定神要我替他作些甚麼,又或者他會否滿足我的需要,好叫我能夠像以往般工作下去。我沒有期待朋友來幫助我,也不曉得神會透過甚麼途徑來幫助我;只要他給我最低限度的供應,叫我能夠養活自己,我便願意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向不信的人傳講福音。假如這不是他的旨意,我打算甚麼工也去作,以養活自己,然後把剩餘的時間全部騰出來,從事合神心意的宣教工作。

至於神如何祝福帶領我、供應我,我永遠也不能盡說。偶然經費上發生困難,總是因為要使飢餓的人得到飽足,使瀕死的人得到希望;至於個人需用方面,卻從未有過缺欠。

  在我到達寧波後一年,曾服事一位患上嚴重天花的美國牧師,之後,本應把服事病人期間所穿過的衣服燒掉,以免把病傳染別人。但當時手頭上的錢卻不夠我添購新的衣服,我惟有禱告。主答應我的祈求,使我出乎意外地獲得失落已久的一箱衣服。這箱衣服是我在前年初夏離開汕頭遠赴上海時,留給賓牧師看管的。這批衣物及時到達,無論在時間和意義上,都叫我對父神的供應有一番甘甜的體驗。

  我們每天給窮人派發早餐(主日除外),平均約七十人份。有一個星期六早上,我們清繳了一切開支,又購備了明天的食用之後,手上已不名一文。我們不曉得神如何為我們預備星期一的需要,但在我們的壁爐上卻掛著一幅中文對聯:」以便以謝耳」(到如今耶和華都幫助我們)和」耶和華以勒」(主耶和華必為我們預備)。就在那一天,我們收到了一張二百十四元的支票。星期一早上,貧民照常來吃早餐,因為我們深知這是神的工作,神必預備,所以沒有通知他們不要來。
   
  又有一次,我們身上只有一文錢。我們再一次將我們的難處告訴主,他聽取我的禱告,救助我們脫離困境;還在我們跪下禱告的時候,從英國寄來一封信,信中附有一份捐款。按時的供應,不但解決了日來燃眉之急,並且叫完全信靠神、又願意事奉他的人不至於羞愧。

前言

 當尼克遜未促成中美建交,共產中國對西方之門仍未打開之際,早在一世紀以前二位年輕的英國人已在上海登陸了。這位才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既沒什麼高等學歷文憑,也並非什麼官派特使,他了無聲息地抵達該地。沒有歡迎儀式,因為在中國誰也不認識他。

戴德生其人卻是首次為西方世界打開了中國這泱泱大國之門的勇士。他的 嘉言懿行,艱苦經營,到今天仍在中國與世界各地影響著數以百萬計的人。

戴德生並不是什麼高速隱士,他只是個成功的專業人士,一個著重家庭觀念的人。以他的真知灼見,過著一個多采多姿,交遊廣闊的生活。

他也不是個相貌堂堂的人物。他身材矮小,體格羸弱,就外表而言是遜色了一點。除了來自一個相親相愛的基督化家庭之外,他比別人優勝的地方,就只是出道早,十六歲就已經要自給自足,供養自己。

他工作勤奮,是一位受過訓練的醫療助理。他能照顧一個嬰孩、做一頓晚餐、記賬,安慰有病痛和心理懮傷的人。同時,他也是一位富有創意的領袖,並且是善於組織的人。他是一位能幹的幫助者,向世界各地喜愛思考的男士及婦女們提供了屬靈的指引和啟發。

因著立志要經歷神的應許,他所跨越戰勝的逆境不知要比別人多出多少。

他一生的工作改變了週遭的世界,也衝擊著數以百萬計的人。

戴德生的生命秘訣是什麼?他為何能夠帶出那麼深遠的影響?

盼望藉著以下的章節,我們一起去尋找答案。


再版前言

四十多年前,我往華中探訪一些基督徒醫學生。一天在晨更祈禱會之後,我悄悄地溜了出來,沿著浩瀚的楊子江畔,不一會兒就走到了鎮江的市立墳場。在那裡,我終於了卻多年來的心願,我見到了那塊只刻著寥寥數字的墓碑:戴德生,一位在基督裡的人

在我十幾歲的時候,因著讀到戴德生的生平和工作,就立志加入戴德生先生在八十多年前創辦的中國內地會,到中國去竭盡一生服事神。
像《戴德生的屬靈秘訣》這樣的傳記,能在眾多基督徒生命中,帶出那樣深遠的影響,實在屈指可數。這是一本值得一讀再讀的書,每次翻閱,你都會有新的啟迪和挑戰。

這本書的英文版經盧逸施先生重新修訂,使它更容易為今天的讀者瞭解。對於那些思想尋求屬靈生命能有更大突破、事奉更有果效的讀者而言,這修訂本就正好針對他們的需要;而透過本書,那些渴想參與神普世福音工作的信徒,會得到指引,眼光亦會放得更遠。

戴德生的故事再三提醒我們,今天我們仍然需要有不同國籍的男女信徒,甘願擺上一生服事神。他的生命證明了兩大原則一一一是神的信實是完全可信靠的;二是要密切認同所服事的群體:這兩個原則仍是今天宣教工作的基礎。

戴德生在有生之年,有幸看見福音進入中國每一個省分,這都是他的同工和中國信徒不辭勞苦、歷盡艱辛的結果。他相信要福音傳遍整個中國,非中國教會自行動員不可。早期的拓荒者撒下了種子,也做了澆灌的工作,但叫她生長的是神;在沒有宣教士的年日,神仍然培育她繼續生長。

中國內地會在一九五一年撤離中國,在其它亞洲國家拓展福音,並易名為海外基督使團。她與很多有相同抱負的宣教機構,都同心見證戴德生一生所表彰的真理,就是:「神的工作,若按照神的心意而行,必不缺乏神的供應。」

大衛艾德理
加州柏克萊市
海外基督使團



當初我被問及有沒有興趣重新修訂《戴德生的屬靈秘訣》時,我立時的反應差不多是一口拒絕。我懷疑這樣一本古老的傳記,講的又是一位十九世紀英國宣教土的生平,在今天會有多少讀者。但這亦引發我的興趣,究竟戴德生的一生有何特別,可以藉這個進入二十一世紀的世界,成為值得借鑑的地方。

我於是開始閱讀這書。

最初是略為艱深了一點,因為它的結構一點也不像市面上的暢銷書籍。作者的寫作風格就像本世紀初葉那些露天道會的講道一樣,還揉合了大學一年級課程一一維多利亞時代英語的作文技巧。而使得這本書既古板、嚴肅,「宗教味」又甚濃厚。

當我讀下去時,發覺這是一個極不平凡的故事,主人翁雖然貌不驚人,但他的一生以及他的工作,卻深深影響噹代的人和當時的世界。歷史上能與其匹配的,不論是公卿大夫、將相名賢,亦難有幾人。戴德生確是一個佼佼者,而他所有的信心,更是極不平凡。

雖然如此,這本書在還有其適合今天的信經嗎?戴德生的故事還屬於這個時代嗎?

今天,當全世界對中國各方面的發展,包括政治和軍事方面,都目不轉睛地留心觀察時,這故事就是關於一位不但瞭解中國國情,也影響了她的歷史的西方人。很多中國信徒,其屬靈家譜都可遠溯至戴德生其人及其工作上。

當英國國內一些著名的基督徒領袖,在屬靈、道德和金錢等方面上跌倒失敗,導至教會蒙羞、信眾信心受損的同時,戴德生的一生無疑是個令人振奮、有若當頭棒喝的對比。這是個屬靈偉人的生平紀錄,他的領導方式是以役於人,盡心竭力持守正直。他不斷逃避尋求個人財富,在介紹自己工作的分享會上,他甚至拒絕收取奉獻,因為他立志要完全倚靠神,供應他和他的事奉工作上所有的需要。

當現代的西方的宣教團體,在努力訓練工場本土工人的當兒,這故事主人翁的宣教機構,早在一世紀以前已持定這目標了。

今天,令許多教會正在熱烈討論婦女在教會所擔任的角色時,這故事的主人翁,便因著尊重姊妹的能力、潛質、領導才能和信心,毅然不理會當時的一般想法,將重任和機會托負給內地會裡的女同工們。

這故事的主人翁,深明「跨越文化傳訊」的基本原則,而我們的傳理學專家在一世紀之後才懂得引用這名辭。

這故事的主人翁在一個崇尚古板?不露感情的年代,竟可以成功地作一個款款情深的丈夫和慈祥可親的父親。他親身目睹也參與應付過兩大社會問題:吸毒及流浪;他曾經歷肉體受折磨之苦,也因妻兒早逝而傷心欲絕。他找到了一個秘訣,和一個能夠令他完成不可能之事的信心。

戴德生的故事對現代的讀者適切嗎?我認為答案是肯定的。

這本書的風格是否有點兒不合時宜呢?我仔細閱讀這本書,發覺問題並不在故事本身。它的內容幾近史詩包括有動作和驚險的歷程(如沉船及暴亂等),還有豐富的人物感情(如戀愛、失落及悲痛等)。故事背景是跨國越洋的,而主線也像一流小說,有起伏有轉折。

這書的問題不在於它那即近過時的寫作結構,以及包羅很多戴德生的私人手記和那些認識他的人的日記片斷上。事實上,加插這些文章,反而使它更真摯、更有歷史風味。其實,這本書的問題乍眼看來,過於陳舊古老和艱深難明,要吸引現代讀者,實在是一個挑戰。

我最基本的目標是使這本書變得容易閱讀。為此,我把一些原來頗長的段落重新編排,如一章分寫兩章等,而改動是根據故事的自然分段和懸疑性作為考慮點之一。

戴德生講的話和筆記,全都保留在這修訂本之內。雖然他的寫作文體是比較古老一點,但他的話語帶著一種赤裸的力量,是我不打算有任何改動的。我甚至還在戴德生別的書信中,擇錄其中一些我認為能夠引起讀者興趣和開闊視野的精句。這些節錄,例如本書所錄的戴德生名言,都是譯自本書原作者(他的兒子及媳婦)所寫,及另一套原有兩冊的戴德生傳記之內。

最大的修訂,是在作者敘述故事的部分,雖然如此,我仍儘量保持原作者的文字紀錄。我的本意是要幫助第一次接觸這本書的讀者,能夠明白本書的歷史背景,而在保留其維多利亞寫作風格的當兒,刪掉其中一些過分嚴肅沉悶的片段。

我禱告及盼望本書能夠激勵你,使你受戴德生的生命和信心所影響並接受挑戰,正如我在修訂本書時所感受到的一樣。本書的故事是個具有震撼力的記錄一一關於對那偉大的神具有莫大信心的一位平凡人的故事。

盧遠施
喬治亞州洛馬市

第 一 章

一八三二年至一八五O年

我向神傾心吐意,不斷向神獻上感恩,
感謝祂為我所做的一切,我懇求祂讓我為祂工作,以表達我對祂的愛和感謝。

戴德生小時一點也不像什麼天才兒童。他體弱多病的戴德生,差不多每週都要請至少一天病假。雖然他的父親受過藥劑師訓練,也在兒子十一歲那年才送他上學去,但他的閱讀能力卻是進步神速,數學科也表現得出類拔萃。受過兩年的正規教育以後,便要輟學,在父親約克郡班士尼鎮的店裡幫忙。

他生於一八三二年,父母都是虔誠的基督徒。從小就對福音故事耳熟能詳,他知道神的獨生兒子耶穌來到世間,為拯救世人的罪釘死在十字架上。年少的他以童真的信心,接受了父母所教導的一切,只因那是他們所相信的。

踏入少年期,他開始質疑聖經的真實性。十五歲那年,他在當地一所銀行當個小文員,初次接觸到一些年紀較長,對信仰存疑的朋友。他們的觀點影響了他,於是他摒棄了基督教信仰及父母的教導。

戴德生因為用眼過度,不得不放棄會計的職業,回到父親的店裡工作。只是他對基督教的懷疑依然繼續。表面上他是十分循規蹈矩的,但內心的屬靈掙扎卻瞞不過父母親,他們著實為愛兒擔懮。直到在他十七歲那年,事情起了變化。他後來作了這樣的記述:

「那一天實在令我畢生難忘母親出門探訪親戚,而我因為有一天的假期,於是走到父親的書房裡,要找本什麼書讀,好打發那無聊的下午。可是並沒有什麼吸引我的書,我轉而在一籃子的小冊子中揀了一份看來頗有趣的福音單張。我對自己說:『一定又是以故事開頭,以說教結束的單張。我只會讀完故事的部分,其餘的就留給有興趣的人好了!』

「我坐了下來,漫不經心地讀著,一心認為就算真有救恩,也是與我無關的。若開始感到乏味,就立刻放在一旁好了。那陣子,悔改總被冠為是『變得嚴肅起來』的一種行為;而事實上,從那些宣稱已悔改歸主的人的面容看來,這確是一件十分『嚴肅』的事。假若神的兒女能常常在臉上流露出得救的喜樂和祝福,那些不信的人必會視悔改為『十分喜樂』的事,而不是『變得嚴肅』,那不是更好嗎?

「那時候,我一點也不知道在七、八十里外的母親,心中正盤算些什麼。那天她吃過午飯後,期望愛兒得救的心願緊繫心頭,心想難得那天時間比較充裕,正好藉此機會為兒子的得救向神懇求。她回到房間,鎖上房門,定意非要神應允她的懇求,才再踏出房門。時間一小時一小時的過去,母親不斷為我向神哀求,到了最後,她再也不能祈求下去,只覺得非讚美神不可,因為聖靈告訴她,她唯一的愛兒已經得救了。

「與此同時,神亦正引導我讀那福音小冊。正在閱讀之際,一句句子突然衝擊著我的思緒:『基督所做成的工。』作者為什麼如此形容?突然『所有都完成了』這些字在我腦海中掠過。

「『完成了什麼呢?』

「我欣然回答:『是救贖已經完成,我們的罪債已經償還。那不單是我們的罪,也是全世界的罪。』

「我隨即又想到:『假如所有的工作已經完成。所有的罪債已代為還清,那我還有什麼要做的呢?』

「重生的喜樂就在那刻臨到我,聖靈的光照亮了我的心竅。在這世界上,除了俯伏在救主跟前,接受祂和祂的救恩之外,我還有什麼可以做的呢

「兩星期後,母親回來了。我是第一個在大門口迎接她,我告訴她我已經得救這件大喜訊。母親把我擁入懷中說:『我知道了,我兒。我已為你的這個喜訊興奮了整整兩個星期』她又把當日的祈禱經歷告訴我。相信你必定同意,若我不因此而深信禱告的能力,實在非常奇怪。

「這件事還未結束。過了不久,我撿起一本還以為是自己的筆記本來看,映入眼簾的,原來是那比我小四歲的妹妹的日記,大意是她立志每天為我禱告,直至神應允救贖我為止。在日記寫下的一個月後,主就把我從黑暗中引入光明。

「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又在這樣的情況下得救,很自然地,從我得著基督的生命開始,我就體會到神的應許非常真實,而禱告就是與神落實的相交,為自己也為他人懇求祂的祝福。」

他並沒有像一般基督徒那樣變得「嚴肅」,因為他覺得這樣一點也不能吸引別人,戴德生也沒有把自己的信心掉以輕心。雖然他像大部分初信的信徒一樣容易受試探而跌倒,又會為自己的軟弱感到挫敗,但他卻不會就此滿足這種忽上忽下的屬靈生命。他渴望與神有一個更美好,更親密的關係。一天下午,他開始為此向神禱告:

「我清楚記得我如何滿心歡喜快樂地向神傾心吐意,我不斷向神獻上感恩,感謝祂為我所做的一切,感謝祂當我放棄一切希望甚至得救盼望時,祂拯救了我。我懇求祂讓我為祂工作,以表達我對祂的愛和感謝。

「我清楚記得,當我把自己、我的生命、我的朋友和一切全放在祭壇上時,我的靈魂深處被一種莊嚴的感覺籠罩,我深知道我的奉獻已蒙悅納。神的同在也變得完全真實,充滿祝福;我記得我俯伏在地上,伸開四肢,在祂面前躺臥,心中泛溢著難以形容的敬畏之情和喜樂。我不知道我的工作崗位會是什麼。

戴德生已將自己的生命全然獻給神,而且他一心要活出在各方面都討神喜悅的生命,但他也不時為自已的失敗和挫折呼求神,因他深知道此時我自己已不再屬於我了。他認為只要神給他明確的方向,他必為祂遠赴天涯海角,做任何事情,甚至承擔苦難也在所不惜。

「那次的感受實非筆墨可以形容的,也使我一生難忘。我感覺自己站在神面前,與全能的耶和華立約。當時我想收回自己的承諾,但卻是不能;似乎有聲音對我說:『你的禱告已蒙應允;你已被接納了。』
從那刻開始,我便確信神呼召我往中國去,日後也不再懷疑。」

戴德生清楚神的呼召後,便積極的回應。從那天開始,他就努力鍛鍊體魄準備過刻苦的生活。他增加戶外運動,又把羽毛褥墊更換為硬繃繃的床墊,並且十分小心注意飲食。星期天他本來要去教會兩次,但他卻放棄了晚上的聚會,改到城中的貧民窟發單張,舉行家庭聚會。他在那些鱗次櫛比的房子當中,是個受歡迎的常客。甚至在馬場上,他那神采飛揚的面孔,加上親切的問候,往往為他打開傳福音之門。他愈多和人分享神的話,就愈發覺自己需要知道得更多,於是他用更多時間禱告及查考聖經。

當然,假若他要往中國去,就非學習中文不可。一本罕有的中文文法書已經要二十元,一本漢英對照字典就要超過二十五元。他既無力購買,就退而求其次,買了一本路加福音中譯本。他耐心地與英文聖經按節對照,結果認識了超過六百個中文生字。他把這些生字記得滾瓜爛熟,還編了一本字典。

「我開始每天清晨五時起床,(他寫信給在學校裡的妹妹),因此發覺需要早一點兒睡。假如我要前往中國,就得努力學習。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去,所以現在要努力裝備自己。我打算把拉丁文學好,並且要學會希臘文和希伯來文的語法基礎。我要蒐集更多資料。我需要你的代禱。」

追隨父親為病人配藥多年,戴德生對醫學產生了興趣。當他聽聞一位在荷爾市行醫的外科醫生需要一位助手時,他就去信申請,並且獲得聘任。雖然這表示他要離巢獨居,但他仍有一段時期,可以跟一位住在該市的姨母同住,享受家庭之樂。

戴德生的僱主醫生給他的薪水,只足夠應付他的日常開支。這位年輕助手除了將收入作什一奉獻之外,每星期天晚上又往市內的貧民窟做福音工作。眼見那些人家的困苦生活,促使他重估自己的生活方式。
假如他多節省一些,便能幫助其它更多的人,這是否會令他更喜樂呢?他決定以實際行動來找出答案。

在市郊,經過一片荒地,就可見到兩排簡陋的平房接壤著一條狹窄的水道而建成。附近的人都稱這裡為「水溝畔」。這條水道其實只是條挖深了的溝渠,住在溝渠兩旁的人,把他們的污物和垃圾,都一股腦兒的送往河裡,讓潮水帶走。

那些平房繞著彎曲的大溝渠約有半里長左右,每所房子都是一模一樣的,一個大門和兩扇窗。戴德生決定辭別姨母舒適的家,在這裡租一個小房間來棲身。

女房東其治太太是個虔誠的基督徒,她非常歡迎這位「年輕的醫生」芬治。她竭盡所能把房子打掃乾淨,又把對著窗的火爐擦亮。床是在離門口最遠的一個角落,加上一張木桌和兩張椅子,這便是戴德生的新居了。

這十二尺見方的房間是在一樓,接連著廚房。從房間唯一的窗戶望過去,可見到水溝對岸那燈火通明的酒吧。在黑暗的夜裡,那些燈光把渠裡的泥水都照得清清楚楚。

戴德生搬到這裡,除了要適應陰暗的環境之外還得為自己燒飯。他每天從醫務所下班後,會買少許食物充飢。他已很少坐下來吃一頓像樣的晚飯了。平日,他獨個兒回家,獨個兒度過每一個晚上。但在星期天,他就忙不過來了,不是與鄰居打交道,就是在那些經常流連於肯巴碼頭一帶的人群中間工作。

「現在我的生活有兩個目標,一方面使自己習慣過刻苦的生活;另一方面是省吃儉用,好幫助那些傳福音的對象。很快我便習慣了比以前更簡樸的生活,我不再吃牛油、牛奶和其它奢侈品。我的主要食糧是麥片和米飯,偶而加點東西,改換一下口味。這樣我的生活便可以很節儉的。我省下三分之二的薪金用作其它用途。經驗告訴我,愈少花錢在自己身上,便能幫助更多人,而我心靈上的音樂和祝福也就愈豐足。」

在水溝畔生活了一段日子後,他因著中國的需要,作出一個深切痛苦的犧牲。兩年多來,他結識了妹妹賀美學校裡的教師,她既漂亮又有才華,戴德生不自覺地愛上了她。

這位女孩子是基督徒,並沒有宣教負擔。他們曾多次談論過他的計劃。但每次她都請他留在英國本土服事神,不要到中國去。戴德生很清楚那是神的呼召,但他同時亦深愛對方,既然她沒有明言不願意跟隨他往中國去,他就心有盼望,繼續禱告,求神感動她。

當他搬到水溝畔幾個星期後,便收到那使他傷心欲絕的信,也是對方最後的決定一一她不會到中國去!他寫信把心事告訴妹賀美:

「多日來我都是鬱鬱寡歡、失魂落魄似的;我似乎已無力禱告,也不想禱告。我獨力承擔這個打擊,沒有向神求助,直到我實在不能再支持下去為止。」

試探開始圍攏他,「為什麼你要去中國?為什麼只因一個事奉理想就付上一生的辛勞和遭受痛苦?你現在立刻放棄還有轉機。就像其它人一樣找一份工作,留在家鄉服事主好了。你還有機會挽留她。」

愛清苦苦相逼。他告訴妹妹說:「那天下午,我獨自坐在手術室內,我開始反覆思量神的愛、祂的美善、我的回應,還有祂給我的祝福。與其它被召的人的遭遇相比,我所遇到的試煉簡直微不足道。神徹底軟化了我,又使我謙卑下來。它的愛融化了我冰冷的心靈,我懇切祈求祂赦免我忘恩負義的行為神的愛再一次包圍我。

「是的,祂使我謙卑下來,讓我認識自己。祂讓我知道祂是我隨時的幫助、患難中的倚靠。在試煉之中,祂也沒有剝奪我的喜樂使我能歡然歌唱:

「但我仍要因救主喜樂,我要以神的救恩為樂」

「現在我在救主的愛裡非常滿足。我可以向祂凡事謝恩,包括過去那些最痛苦的經歷,又能夠為將來要發生的一切全然信賴祂。」

第二章

一八五一年

「我對自己說:『當我踏足中國之後,我就不能向任何人求取任何東西,我只能夠向神祈求。

所以在離開英國以前,我首先要學會單靠禱告,藉著神感動人來成事。』」

「我從沒有作出任何犧牲。」這是戴德生晚年回顧過往一生所說的。但在其它客觀的人士來看,他的一生乃是自我犧牲的寫照。戴氏如此說是因為經驗告訴他,無論他為神作出何等的犧牲,所得的補償總是豐豐富富的,說「付出」,倒不如說是承受好了。

這個一生學不完的功課,是打從那年冬天在水溝畔所遭遇的一些深刻經歷開始的。

無論他的犧牲有多大,他所得的獎賞總是遠遠超過他所付出的代價。雖然經歷失戀的傷痛,居住的環境亦是貧窮惡劣,但他的屬靈生命卻是高漲的。他說:「每一天,從早到晚我都經歷到無法言喻的喜樂。神對我來說是那麼實在、親切,我所付出的便只是音樂的事奉而已。」

即使信件的語氣與內容改變了,減少了自我檢討,更多專注於將來的計劃。中國再一次充滿了他的思想。他為那些不認識基督的人的靈魂有更深的負擔。

雖然他是那麼充實積極,他的母親卻為兒子的健康和居住環境擔心起來。特別是當她從其它人的口中得知兒子既蒼白又清瘦,於是寫信關心他的健康。他在一月間給母親回信:

「對不起,要令你為我操心。可能是我穿了件較寬大的外衣,於是人人見了便說:『看你多憔悴多清瘦!』」

他安慰母親說他的傷風早就痊癒,他現在精神飽滿,而且懂得照顧自己。

她的母親顯然並未因他回信而放下心來。她更對他計劃前往中國宣教而要面對的艱苦生活懮心忡忡。他再次寫信,企圖減輕母親對他的現況和將來的種種懮慮:

「親愛的媽媽,不要讓任何事令自己寢食不安。宣教工作是人類最崇一高的職業。我們當然不能忽略自己的基本需要,但當我們能為主放棄一切時,我們能不歡喜快樂嗎?.

「至於我的身體,我相信現在是我生命中最健壯的時刻。這裡的風確實凌厲,但我常常都把自己裹得緊緊的,寒冷的天氣使我食慾大增,假若我讓自己病倒,便會使我的經濟受虧損;所以我會儘量選擇那些簡單但營養豐富的食物,而奢侈品則能免則免。

「我找到一些與面包一般便宜的餅乾,十八便土就有一塊,而且比面包更可口。我的早餐有餅乾、鮮魚和咖啡。鮮魚比牛油便宜,三尾才一便士,早餐吃半條便足夠了。我的午餐是梅干加蘋果餡。梅干只要二至三便土一磅,而蘋果則是十便士一袋。我把四個半便士一磅的糖塊買回來敲碎,這比一般粗糖更便宜。有時我會烤馬鈴薯和動物舌頭,這和其它肉類一樣便宜。下午茶是餅乾和蘋果。我並不常吃晚餐,偶然吃點餅乾和蘋果,有時也會吃玉米布丁,豆或是魚等。假如我多留心點,可以買到四至六使土一磅的乾酪,品質比我們在家常吃八使土一磅的更好。菜市場已可買到萵苣和西生菜,不久我便可以改變一下菜式了。我用三個半便士的醋醃了一便士的紅捲心菜,有滿滿的一大瓶。你看,我所費不多,就可以有基本的享受了。加上,我還有一個隨時供給我需用的家,和賜出人意外的平安的神;假如我還不滿足、不快樂,那我真是活該活在苦惱與悲慘當中了。

「親愛的媽媽,請繼續為我禱告。雖然我的衣食充足,充滿快樂和感恩,但是我需要你為我代禱媽媽,我怎樣才能讓你明白我是多麼渴望成為宣教土,渴想把喜訊帶給那些貧困又正步向滅亡的罪人呢。求主使用我,讓我為那代我受死的主鞠躬盡瘁!媽媽,試想想,有一千二百萬人一一一個多麼龐大的數字,多磨難以想像是的,在中國每年就有一千二百多萬靈魂,在沒有神、沒有盼望底下步向滅亡啊,讓我們有憐憫的心看待這龐大人民的需要!神既憐恤我們,我們也應體恤祂的心意「我要擱筆了。你願不願意因那為你而死的主耶穌獻上一切?媽媽,我知道你願意。願神與你同在和安慰你。當我儲備了足夠的路費時,我可以立刻啟程嗎?我深感假若不為中國做點什麼,我就不能再活下去了。」

雖然戴德生蠢蠢欲動,渴想立刻起程前往東方,只是他仍不能完全確定自己是否已裝備妥當,能接受挑戰。那個冬天在水溝畔的小房間內,他寫得更多了:

「對我來說,到中國去是件非同小可的事。在那裡將會遠離親友的幫助,唯有單靠永活的神保護、供應和幫助。要承擔這挑戰,首先要加強個人的屬靈操練不可。固然,若人的信心堅定,神是決不會失信的。但假如信心不足又如何呢?那時我還未領悟:『我們縱然失信,祂仍是可信的,因為祂不能背乎自己』這個真理。因此,我最大的難題,並非神是否信實,而是自己的信心是否足夠,保證我可以從事那擺在我面前的艱巨使命。

「我對自己說:『當我踏足中國之後,我就不能向任何人求取任何東西,我只能夠向神祈求。所以在離開英國以前,我首先要學會單靠禱告,藉著神感動人來成事。』」戴德生相信聖經所說:信心可以移山。他想知道自己是否有足夠的信心實踐這操練。假如信心需要成長,便必須要操練。這是他要做的。

「離開英國之前,學習軍以祈禱,藉著神去感動人。」這是他所定下的目標。不久,他就發現一個簡易可行,用以實踐信心功課的方法。他記下這件事情:

「我那位仁慈的僱主赫迪醫生,希望我提醒他按時發給我薪金;我便決定單以禱告,求神提醒他,好叫我經歷禱告蒙應允的鼓勵。

「一次,按季發薪的日子近了,我照常為此事懇切禱告。但日子已到,赫迪醫生卻沒有提及發薪一事,我只有繼續禱告。多日過去,他依然沒放在心上。直至星期六晚上,我坐下來計算自己一週的賬目,發覺只剩下一塊二先令六便士的硬幣。但我照樣繼續禱告等候。

「那星期天我覺得很高興。我的心照常充滿著蒙福的喜樂。早上參加主日崇拜後,下午和晚上就依往例到鎮上貧民區逐層去展開採訪和傳福音。在那段日子裡,我有生活在天堂的感覺,對我來說,天堂是人的喜樂可以有更大滿足的地方,而如今我所擁有的已幾近如此了。

「那天晚上大約十時左右,我主領聚會完畢,一位可憐的男土上前請求我到他家裡,為他臨終的妻子禱告。我欣然答應。在路上我問他為什麼不去請神父,因為他操愛爾蘭口音。他說已請過了,不過神父要十八便士代價才肯去。而他一家正在捱餓,那有餘錢呢!忽然,我想起我的全部財產我唯一的硬幣。雖然我已預備好燕麥粥作為今晚和明早食用,但明天的午餐又如何呢?

「不知怎的,當我想到這裡的時候,我心中的喜樂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怪責自己,我反而怪責那人為什麼要把事情弄到這地步,為什麼不早點找福利官幫忙。他告訴我他早就通過申請表,只是福利官叫他明早十一時再去一趟,但他的妻子恐怕活不到明天呢!

「『啊!』我心想:『假如我有的不是這個兩先令半的錢幣,而是兩個一先令和一個六使土的硬幣,我是多麼樂意給這家人一個先令呢!』我壓根兒就沒想過要把我唯一的硬幣送給對方。其實道理非常簡單,我相信神,也相信一先令六便土,但我卻不敢單單信靠神和空空如也的口袋。

「那人帶領我進入一個院子,我略帶慌張地跟著,因為上次來的時候,那裡的人對我很不客氣走上一道破舊的樓梯,我們進入了一間殘破不堪的小房間內。映入眼簾的,真是令人心酸。四五個面黃肌瘦的小孩散立屋內,明顯是長期忍受飢餓的結果。破爛的床上躺著他們那軟弱無力的母親,旁邊是個出生才三十六小時的嬰孩在微弱的啼哭著。

「『啊!』我在想:『假如我有的是兩個先令和一個六便士,我一定非常樂意給他們一先令六便士。』但可惡的不信卻攔阻我把所有的全送給他們的這種衝動。

「我當然無法去安慰這窮困的人家,這一點也不奇怪,因為我自己也需要別人安慰呢。我開始告訴他們無論如何不要為目前的景況苦惱而沮喪,因為我們有一位慈愛的天父在天上。但此刻我的內心卻在大聲叫嚷,『你這偽君子!口中告訴這些不信的人相信天上有位慈愛的父神,心裡卻不肯因為沒有一塊硬幣而信靠祂!』

「我的喉頭差點塞住了。假如我有一塊兩先令硬幣和一個六便士小錢,我就會極願意向良知妥協,以感恩的心把兩先令送給他們,把六便土留下。我仍未能放開那六使土,而單單信靠神。

既然在這環境下無話可說,禱告應該沒有困難吧。在那些日子,禱告是最愉快的事,在禱告裡我可以滔滔不絕地與神交談。那時刻我以為我必須跪下禱告,這樣我和這家人都可以得到釋放。

「『你請我來為你太太禱告,』我對那男士說:『讓我們一同禱告吧上我便跪下來。

「當我開口說:『我們在天上的父』,我的良心說:『你竟敢嘲弄神?你竟敢跪下稱祂為』父神『而口袋裡仍保留看那硬幣?』

我從沒有經歷過這種內心的矛盾。記不起我的禱告是否語無倫次,和究竟是怎樣結束的,但我站起來的時候,心裡是極其痛苦的。

「那位窮困的父親向我說:『先生,你已見到我們的淒涼景況,假若可能的話,為著神的緣故,請你幫助我們吧!』

「就在那一刻,一句話在我的腦海中閃過:『向祂祈求的就給他們。』主的話帶著能力。

「我把手放進口袋中,慢慢地掏出那個硬幣交給那位男士。我告訴他,也許他會認為我只是舉手之勞,因為我看來比他們寬裕多了,誰知那塊錢已是我僅有的。不過我先前告訴他們的實在是千真萬確的,神確是我們可信賴的父親。此刻,喜樂如潮水湧溢我的心靈。我再次可以心口如一的說話了,攔阻著祝福的障礙亦消失了,這障礙使得我的信心幾乎要、水遠失掉了。

「不單是那位窮困婦人的生命得以救活過來,我的生命也完全得蒙拯救。假如在那刻我沒有順從聖靈的引導,並藉著神的恩典得勝的話,我的基督徒生命可能已一蹶不振,慘淡收場。

「我記得很清楚在回家的路上,我的心就如同我的錢袋一般輕盈。在漆黑靜寂的街道上,我的耳畔不停地響著我無法抑制的讚美歌聲。我臨睡前,喝下那碗燕麥粥,只覺得帝王之筵也不足以交換。我跪在床前求主不要忘記祂自己的話:『憐憫貧窮的,就是借給耶和華。』我懇求它提醒這位遲遲不發工資讓我長期借貸的僱主能盡速發薪,不然明天我的午餐就沒有著落了。在身心一片平和的景況下,我度過了愉快寧靜的一夜。

第二天早上,僅餘的燕麥粥,還未吃完郵差就來敲門了。我很少會在星期一收信,因為家父母和我大部分的朋友都避免在星期六寄信,所以當女房東走進來,用圍裙擦著濕濡的手,拿給我一封像信又像包裹的東西時,我著實驚訝極了。我接過信來,但見信封上的字跡相當陌生,假如不是一位陌生人寄來,那就是對方故一意把字寫得難於辨認了;此外郵戳也是模糊不清的,我真不曉得這封信是從何而來。我打開信封,發現裡面沒有隻字片語,有的只是一張白紙裡著的一雙小孩手套,正在驚愕之間,一塊半英鎊就掉在地上。

「『感謝主,』我驚叫起來,『十二小時的投資,四倍的利潤!假如荷爾商人借錢出去能有如此利潤,不知有多高興了!』我決定要把我的儲蓄和收入存在這間不會倒閉的銀行。對於這一決定,我至今仍不後悔。

「這件事不時在我腦海中浮現,在困難的日子,它更是我不斷的鼓勵和幫助。假如我們在小事上對神忠心,我們就能積聚經驗和能力,幫助我們去應付生命中更重大的考驗。」

這故事還未結束。這也並非他唯一蒙主垂聽的禱告,卻叫他的信心更為堅固。以下是他分述這故事的結局:

「神這次奇異的拯救和寬恕,除了帶給我極大的喜樂,也大大鞏固了我的信心。畢竟只是十先令,無論我是如何節省,也不能長久維持我的生活。我要繼續禱告,只求主叫我的老闆記得把薪水發給我,這是最大的供應。不過我的禱告似乎都落空,兩星期過去了,我的情況又回覆到那難忘的星期天晚上一樣。我一次又一次的懇切向神求,請他提醒赫迪醫生我的糧期已過。

「不過金錢並不是令我困擾的事,因為只要我開口,這就可以迎刃而解了。最關心的還是:『我可以到中國去嗎?或者我這種積極向神求取信心與能力的態度,攔阻我參與這項寶貴的事奉呢?』

「那星期很快就過去了,我愈來愈坐立不安。我不單要擔心自己的需要,更重要的是我要在星期日晚上付房租給房東太太,她很需要這筆錢的。我應否為她的緣故,開口提出薪水的事情呢?但假若我這樣做,就是直接承認自己不是作宣教士的料子了!除了上班的時間外,我整個星期四和星期五,都在禱告上與神摔角。到了星期六早上,情況仍未有轉機。我便認真地求神指引,應否繼續保持緘默,等候父神的作為。依我的判斷,我總覺得等候神工作是上上之策,因為神必會為我作主。於是我繼續等候,我的心是平靜的,壓在我心頭的重擔已飛往九霄云外。

「星期六下午五時許,赫迪醫生開完處方,完成一天最後的工作,就如常地往後一靠,安舒地坐在安樂椅上,娓娓地道起神的事情來。他是一位真誠的基督徒,我們曾有過不少甜美的交通時間。那時,我正忙於看守一鍋正在煮沸的湯藥,幸好如此,因為他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是啊!戴德生,你的薪水是否已到期了?』

「我的心情可想而知。我要嚥了兩三下口水才能回答。我背向他,兩眼仍然望著藥鍋,以最平靜的語氣對他說,是的,我的薪金遲發了好一段日子了。那一刻我的心充滿感恩!神終於聽了我的禱告,我不用發一言,神就在這段最關鍵的時刻,提醒他要發薪水給我。

「『噢,真抱歉,只可惜你不提醒我。你知道我多忙碌,假若我能早一點想起來,就不用在下午把所有的錢存進銀行,而你也可以即時領到薪水了。』

「聽完這番出人一意外的話,我的心情激動,頓時手足無措,真是難以形容。幸好鍋裡的藥這時沸騰起來,讓我可以趁機連鍋帶人跑出房間。我就一直遠離他的視線,直至赫迪醫生離開醫務所為止。而最慶幸的,還是他並未察覺我的情緒起伏。

「他走後不久,我就立刻回到自己的工作間,向主傾心吐意。直到心情完全平復下來!感恩和喜樂之心再次湧現為止。我感到神自有祂的方法,而且必不叫我失望。今天早上我曾尋求祂的心意,深覺耐心等候是祂的指示,如今神必會用其它的方法為我另謀出路。

「一如往常的星期六晚上,我留在工作間讀聖經和預備明天在貧民區的講道。我比平時多留了一點時間,大約十點鐘,我穿上外衣準備回家,想起這時房東太太早已上床就寢,我必須以彈簧門鎖的鑰匙才能進門,稍稍感到有點安慰,心想今晚是沒有希望收到錢了。或許到星期一神會給我開路,讓我可以早點還清欠繳的房租。

「就在我關掉煤氣燈時,我聽見醫生的腳步聲在醫務所和他住所之間的院子裡響了起來。他開懷大笑,似乎碰到十分有趣的事情呢。他進來叫我取賬簿,告訴我,其中一位挺富有的病人剛來付清醫藥費,這不是有點兒古怪嗎!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會和我面對的事情有關,否則我就會尷尬極了。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這件事,我也覺得這個有錢人的做法有點怪異。他隨時隨刻都可以毫不費力付清醫藥費,為何要晚上十時來繳付賬單。這樣表示他大概是心裡放不下這件事,非要半夜三更來償還醫藥費不可。

「赫迪醫生記過賬,開好收據後就準備離開,突然他轉過頭來,把剛收到的鈔票抽一些給我,我既驚奇又十分感激。他說:『戴德生,你先收下這幾張鈔票,我現在沒有零錢,餘數下星期才清還給你。』

「我再一次獨自留下,赫迪醫生始終沒有察覺我的情緒變化。我回到工作間,帶著喜樂的心感謝神,『我大概可以去中國了吧!』」我畢竟是要去中國的。」

第三章

一八五二年至一八五三年

我覺得要去中國,
就必須加強訓練自己去
倚靠信實的神。

十九歲的戴德生,是個充滿理想的急性子,一八五二年三月,他寫信給他的妹妹說:

「我想我快要離開這個國家了,我不知道神下一步的指示是什麼,但我感覺到改變快將來臨,有預兆叫我準備上路了。請為我禱告,叫我的信心不至失落」。

對戴德生來說,在可見的未來加入差會事奉,簡直是難若登天的事,因為所有的差會都要求宣教同工必先接受教會按立,並擁有優越的訓練。所以他打算賺夠路費便出發前往中國去,到了那裡再仰望神的供應。但想到要工作來儲備路費,他就覺得不耐煩和難以接受,於是他繼續在信內與妹妹分享另一個想法:

「假如我在這裡多逗留兩年,儲備五十至六十錢路費才往中國去,較比我現在就起程,邊走邊找路費是沒有多大分別的。兩年之內,那地至少有二百四十萬人死亡在六至八個月內,我應該會講一點中國話了。假如我可以把福音的真理傳給一個沉淪的罪人那麼挨四至六個月的旅途之苦也在所不惜。」

戴德生希望在船上找份醫生助手之類的差事,假如不可能的話,當個水手也情願。雖然他樂意忍受這樣做所帶來的困難與苦楚,但是家人友朋友的禱告和忠告,卻使他考慮到要多吸收點知識才揚帆啟程去到地球的另一邊。

赫迪醫生願意收納戴德生作學徒,但卻要他下三數年學習的工夫。戴德生當然想當醫生,只是他覺得機會一日一來臨他就必須立即動身,於是只得婉拒醫生的一番好一意。

不久,在戴德生二十歲生日後數個月,他就決定前往倫敦繼續醫學課程。他確信不需要在那裡耽擱多久,就可以成行了。戴德生定一意要在事奉中實踐和鞏固地的信心,所以對於籌措更多路費,接受更多知識,甚至操練更成熟的生命等,都不再重要了。

「我覺得要去中國,就必須加強訓練自己去倚靠信實的神,而前面正好有一個黃金機會。

「敬愛的父親表示願責承擔我在倫敦的一切費用;但他的生意最近出現虧蝕,要助我成行就免不了要作出重大的犧牲。我最近開始和中國傳道會的委員熟稔他們並不知道父親的打算,且都表示樂意承擔我在倫敦的一切支出。當我收到這兩個建議時,一時不知所措,我寫信給家父和委員會的秘書,告訴他們我需要數日的時間來禱告和考慮,又把他們的建議告訴雙方。

「最後,經過禱告,在主的引領下,我清楚知道二者的好意我都不應接受。傳道會的秘書固然不知道我已決定全然仰賴神的供應,而家父亦會以為我已接受了對方的幫助。我寫信推辭了兩者的好意。我知道再沒有人會為我的需要操心,我是單單把自己交在神的手裡,祂知道我的心。假若神要鼓勵我前往中國,祂必會讓我先在英國有能力全然倚靠祂。」

在倫敦醫院就讀的學費,戴德生接受了傳道會的支助;居住方面,在未找到長期住所之前,他是寄住在蘇豪區一位舅父的家裡。除了這兩方面之外,這位來自小鎮的年輕人,便要自行應付在繁華的倫敦生活的一初開支了。

臨離開荷爾之前,他寫信給母親說:

「我可以見證以下的金句是真確無誤的:『堅心倚賴祂的,你必保守他十分平安,因為他倚靠祂。』我的心緒一片平和,就像口袋裡有一千鎊一樣那般無懮無慮。願神保守我在世俗和屬靈的一切事上,都堅心仰望祂的供應。」

他寫信給妹妹賀美,告知她找尋工作的事宜,他需要一份既能幫補生活費,又能讓他有時間讀書的工作。

「在倫敦並沒有什麼合適的工作,不過我一點也不著急,因為祂是『昨日、今日、直到永遠也不改變的神。』祂的慈愛不會斷絕,祂的話永不改變,祂的能力依然;凡倚靠祂的必『十分平安』:.我意識到祂是因著愛來堅固我的信心。願祂得榮曜,我便心滿意足。」

戴德生覺得假若他真有一天信心倒退的話,他寧願發生在英國,比在去了中國才知道要好得多。於是他繼續操練自己的信心。他生活簡樸,單一仰賴神的供應。他曾經在信中提到:

「為了節省支出,我和表兄分租一間房間。我們住的地方距離醫院大概四里,伙食是自行負責的。經過多方面研究,我發覺最經濟的生活方式,莫如單以粗麥麵包和清水充飢。這樣,我就可以把神供應我的儘量用得長久一點。有些支出是在所難免的,不過膳費就完全在我掌握之中。每天從醫院步行回家,在路上買個兩便士的大麥麵包,就能解決我的早晚兩餐了,中午吃兩三個蘋果,這樣的飲食,足能供應我每天走八九里路,和在醫院實習時頻密來往的氣力:」

二.隨後幾個月,戴德生的忍耐力再受考驗。雖然他在求學,他仍不斷地禱告,求神打開通往中國之門。而在此期間,他曾因為解剖屍體染上惡性熱病,差點死去。

不過在地球另一端發生的事,不但要改寫中國歷史,也使戴德生長久以來的夢想一下子成為現實。

在中國,太平天國的起義似乎勝券在握,他們定都南京,而掛著基督徒名義的軍隊就佔據了中原及北方大部分的省分,北京似乎快落入義軍手中。

太平天國的首領洪秀全因為讀過一份基督教單張,對基督教信仰深感欽羨,於是寫信給一位美國宣教土,其大意是:「請差派教師來,要許許多多的教師來傳播真理。當我的事業成功結束時,我會在全國傳播神的教義,讓所有的人可以歸向主並敬拜獨一的真神。這是我心所切慕的。」

此時,一向閉關自守的中國似乎快將大開中門,準備迎接基督的使者。全歐州以及北美的教會都為此雀躍不已,認為此機會實在難能可貴,不容有失。為此,奉獻源源滾進各宣教機構的倉庫,支持各種有關中國的計劃。

例如,英國聖經公會就史無前例地打算印製一百萬本中文新約聖經。那為戴德生繳付學費的傳道會更決定在最短時間內,差派兩位宣教土前往上海,這兩人之中的一位是蘇格蘭裔的外科醫生,因為他不能立刻啟程的緣故,傳道會便想到戴德生是個單身漢,只有廿一歲,傳道會認為他大有可能立新數程,雖然這意味著地要犧牲正在修讀的內外科醫學課程。

戴德生雖然等得不耐煩,且急於上路,但要接受傳道會的差派卻是一項不容易作的決定。他過去早有和中國傳道會打交道的經歷,深知他們的處事作風,他知道作為該會的宣教土,就得凡事向差會報告及請示不可。他們的意願是差派地往上海,假若神開路給他深入中國內地那又如何呢?他開始覺得神是呼召他前往中國內地,那些西方宣教士從未踏足過的地方。現今太平天國似乎是在得勢之時,大好機會或許就在此時了。

他開始回溯原先自行前往中國的打算,或許這計劃是最為上算的一個,他別無其它倚賴,唯有靠神而已。他為此事徵詢家人及朋友的一意見,又請他們為他代禱。但在見過傳道會其中一位秘書之後,他寫信給母親說:

「畢先生為我解決了大部分的疑難,我決定依從他的建議,立刻向委員會自薦。我仍在期待你為我禱告,並等候你的答覆。假如我接受差派立到啟程,你是否建議我先回家一趟呢?我盼望能再與你見面,相信你也會有些同感。不過我們不見面也是好的,因為相見然後再永遠分離是最難過的事。噢,不會是永遠分離吧!」

「我不能再寫下去了,希望你盡快給我回音。請多為我禱告。凡事交託主,說來容易,但到考驗來到時!只有我們在『祂裡面成全完備』,我們才可以安然度遇。願神祝福你並與你同在,我親愛的母親,願神讓你體會主耶穌的寶貴,使你除了立志『認識祂』之外,別無所求」。

他寫給妹妹的信是這樣的:

「為我禱告,親愛的賀美,願那應許使我們一切所需用的都充足的神,在這痛苦邊長等待的日子能與我同在。」

戴德生終於作了決定:他要啟程前往中國了。他買了最快啟航的船票。

在利物浦的遠洋船碼頭,停泊著那艘準備開往中國的雙桅船「敦費土號」。這艘四百七十噸的小船隻有一位乘客,故此碼頭上並沒有送別的人群。

傳道會的代表皮爾土(Pearse)先生和戴德生的父親都來到利物浦送別,不過船因為修理要延遲開航,故此他們都不作久留便離開了,就只留下戴德生的母親一人看他啟程。對於那次既興奮又令人難過的經歷,戴德生後來作了如下的筆記:

「在一八五三年九月十九日當天,在『敦費七號』的船尾艙內,中國傳道會的委員們特別為我舉行了一個簡單的差派聚會。

「我摯愛的母親(如今已安返天家)來到利物浦和我話別。我永不會忘記那一天,也忘不了她是如何隨我進入那末來六個月將作為我家的小艙房內。母親用她慈愛的手整理我的床鋪,然後坐在我的身旁,同唱我們分別前最後的一首詩歌。我們跪下,母親就開口禱告,那是我遠赴中國前,最後聽見母親為孩子的禱告。接著有通知下來,船快啟航,我們得分手了。我們依依惜別,不敢奢望在世上能再相見。

「為了叫我好受一點,她儘量壓抑自己的情緒。我們分手了,她走上岸,回頭給我祝福。我獨自站在甲板上,她則隨著船往前走,走向水閘的方向。船經過了水閘,這刻我們真的要分離了。母親那發自心底,帶著絞痛的哭喚聲,像刀一般刺透了我,這是我永遠不能忘懷的。此刻,我才深切體會到『神愛世人,甚至將祂的獨生子賜給他們』的意義。而我亦相信摯愛的母親,她此際對神無比的愛的瞭解,會比她過去所領會的更多!」

離別無疑是令人難過痛楚,但戴德生環繞地球之旅所要面對的種種苦難,現在才正式開始。這艘小船還未到公海,它的航程就有被中斷的危險。十二晝夜,達姆福利斯號都在聖喬治海峽被暴風擊打,有時蕩向愛爾蘭方向,有時又蕩向險惡的威爾斯海岸。戴德生如此記載他的旅程:

「星期六(九月二十四日)整天,氣壓計在不斷下降。夜幕低垂時,風又急轉起來。星期天早上,船長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召集水手們在船尾聽他讀禱文,因為他們昨晚都辛苦了一夜。午後,風益發吹得急勁,除了留下幾張帆用來平衡外,所有帆都收下了。我發單張給船員之後就回到船艙,船顛簸得實在太厲害了,我暈眩起來。

「氣壓計仍在下降,強風不斷加劇漸變成颶風。船長和大副都說從未見過這樣的滔天巨浪。下午兩三點鐘左右,我勉強走上甲板此情此景真是令人畢生難忘。只見巨浪翻騰,海面吐著白沫,一艘大船緊貼著我們的船尾,另一艘雙桅船則在我們受風的一面。大船追上來了,不過卻漂離我們旁邊更遠點。排山倒海的大浪擊打著船身,大有隨時隨刻吞噬我們之勢小船頑強地捱著風浪。因為風頂既急且猛,我們的船非但沒有向前進,反而隨著從西面吹來的風蕩向海岸。
「『除非神幫助我們,』船長說:『否則我們沒有希望了。』」

「我問他那裡離威爾斯海岸有多遠。

「『大概十五至十六里,』他回答。『我們除了揚起所有船帆之外就別無他法。愈多帆張開,我們漂流的速度就不會那麼厲害。這是生死關頭,求神叫那些桅杆能支持得住。

「他在每枝桅上張起兩張帆。

「那是一段恐怖的時刻。風吹得厲害極了,我們的船被浪推得東搖西倒,一會兒升上半空去,一會兒又像鑽進海的深淵。船受風的一面翹得高高的,而下風的一面則傾斜得很低;事實上,海水不斷從下風的一面灌進船艙。

「我呆望著西沉的落日,心想:『明天你還是一樣的升起來,至於我們,除非神為我們成就大事,否則我們和這條船可能只會剩下碎片殘桅了』

「夜非常的冷,風是凜冽的,我們繼續向前進;翻滾的浪濤把我們打得渾身握透。

「我走回船艙,讀過一兩首詩歌,幾篇詩篇和約翰福音十三至十五一後,心裡好過多了,於是倒頭便睡。睡了一個小時,起來看看氣壓計,發覺它正在上升。我們經過了百土島的燈塔,這島是在嘉迪根和嘉拿溫灣中間的海上。我問船長,我們會不會觸著聖頭角的礁石。
他回答說:『假如我們的船不改變方向還可以,但船若再漂流,便要倚靠神的保守了。』

「我們的船隨浪漂流。

「先是聖頭角的燈塔在我們船頭出現,其後是在船側擦過。我們的命運似乎已經決定了。我問船長我們是否只剩下兩個小時的時間,船長不置可否。氣壓訐依然在上升,但升的速度太慢了,我們根本不可能有希望。我想到我摯愛的雙親,我的妹妹和朋友們眼淚開始滾下船長既勇敢又鎮定,他相信他的靈魂是在主手中。管炊事的也說自己是無足輕重的,只有主是掌管萬有的。我為他們的信心感謝神,與此同時,我也懇切求神因著那些還未認識祂的水手,搭救我們祂要如此行也是為了她自己的榮擢,因祂是垂聽禱告的神。我想起聖經的話:『要在患難之日求告我,我必搭救你。你也要榮曜我。』我懇切求神實踐祂的應許。

「我們的處境著實岌岌可危。那晚月光皎潔,夜空清朗,海岸清楚可見。我走回船艙內。氣壓計持續上升,但風勢卻依然沒有減弱。我拿出我的記事簿,寫上名字和地址,心想假若我的屍體被沖上陸地,就會有人知道我是誰。我把幾件應用之物故進一個籃子,要是它如我所想會浮的話,也許它能助我前其它人登陸。最後,我將自己的靈魂交在神手裡,又求神記念眷顧我所有的親戚朋友。我求神假若可以的話,就叫這苦杯遠離我們。禱告完畢,我返回甲板。

「撒但攻擊我,我感到很害怕。但主再一次安靜我的心。從那刻起,我堅決倚靠主,主就賜我平靜安穩的心。

「我問船長,在這大風浪之中,救生艇有用麼?他的答案是否定的。至於用桅杆之類的木材做木筏,亦已來不及了。

「海水變白了,海岸就在前頭。

「『我們一定要將船改變方向,』船長說,『否則一切都完了。船轉向時,海水可能會把甲板上所有的東西都衝落大海不過我們仍得試試』。

「這一刻就算是最堅毅不屈的心也會戰抖惶恐。船長一發命令,我們就把船往外轉,但卻徒勞無功。這樣做理應為我們添加離岸的距離。船長又再發號司令把船轉往另一方向,靠著神的祝福,這次我們成功了,我們已駛離岸邊的礁石堆,大約有兩艘船身之遙。就在我們剛脫險之際,風向又稍轉了兩度,因此我們終於可以成功地駛出嘉拿溫灣了。

「假若主不如此幫助我們,我們所有的力氣也是白費的。祂的憐憫無窮無盡。」

戴德生的記事簿寫滿了他這次旅程的有趣經歷。他的航程除了問中有些令人興奮的時刻外,大部分都是較為沉悶的,因為他們足足有二十三個星期連續沒有踏足陸地。戴德生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船艙內讀書,裝備自己。他亦曾為水手們舉行過六十次的宗教聚會,有些對他所講的甚感興趣,還私下找他傾談和禱告。不過令他有點兒失望的是,那些水手並沒有太大的生命改變,而且也沒有人願意完全獻身跟隨主。
航程中最令人鼓舞,又是最厲害的考驗首推他們在南太平洋經過無風地帶的那段日子。從早到晚船都滯留不動,從黃昏至日出那一段時間,才稍為有點晚風來幫助航行。戴德生這樣記載那段日子:

「在這艘帆船上,面對四野無風,而船卻隨著急流朝著險惡的涯岸飄去,令人感到多麼的無助。在暴風雨之中,船多少還可以受控制,但在無風的時刻,人只有空焦急的份兒。主一定要施展大能。

「當我們大約在新畿內亞北邊航行的時候,我們就曾經歷過一次危難。那個星期六晚上,我們大概離陸地有三十里,星期天早上在甲板崇拜時,我就發覺船長面帶懮戚,不時走往船邊張望。崇拜完畢,我從他口中知道了原因:船正被一股時速四海里的水流帶向一處暗礁。我們是那麼接近,未到黃昏恐怕就要觸礁了。午飯後,放下了大舢舨,船上所有的人同心協力,想把船頭轉向,駛離岸邊,可是卻徒勞無功。

「大家安靜站在甲板上一段時間之後,船長對我說:『我們可以做的全都做了,現在只有聽天由命了』。

「一個思想突然掠過我的心頭,我回答說:『有一件事我們還沒有做。』

「『是什麼?』他問道。

「『我們當中有四個人是基督徒。讓我們各人返回自己的船艙,同心求主立刻賜給我們清風。對祂來說,現在起風或黃昏時才送風都是一樣的容易。』

「船長同一意這個提議,我就去找其餘兩人。我們一起禱告之後,四人就各自退回船艙等候神。作過一個簡短而深入的禱告後,我深覺神已應允了我們所求的,自知不能再祈求下去,於是很快就重回甲板。這時候負責指揮的是船上的大副,他是個不信神的人。我走過去請他把橫帆的下角或者是主帆的一角放下來;這些帆本來都開了上去,好減少帆與繩索互相拍打。

「『那有什麼好處?』他粗魯地問我。

「我告訴他我們已向神求風,風立刻就要來了,而且我們已是那麼靠近礁石,實在不可以再耽誤。」

「他一瞼鄙視,咒罵了一聲,說他要看見風而非聽見風。

「他說話的時候,我隨著他的視線,往上望向船桅上最高的小帆,可以肯定,帆已開始在微風中顫動。

「『風不是來了嗎?看那小帆!』我喊著說。

「『才不是呢,那只是錨爪(一閃而逝的微風)而已。』他一再堅持。

「『不管是不是錨爪也好,』我大嚷:『求你快放下主帆,好叫我們可以利用到這些風!』

「他可沒有耽延立刻做了。不一會,船長聽見甲板上人聲嘗雄,就從船倉內走出來看個究竟。風果真來了!不到幾分鍾,我們已是以每小時六、七海里的速度,破浪前進雖然風勢或起或止,但在經過比魯島嶼前,斷斷續續還是有風。

「在抵達中國之前,神藉此鼓勵我,叫我將一切的需要帶到祂跟前,並且信賴祂必因主耶穌之名的緣故,作我隨時緊急的援手。」
他不久就要再次接受類似的考驗。

第四章

一八五四年至一八五五年

那些真正倚靠主的人都常常能夠說:「我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但我像彼得一樣往往把注意力轉離主的身上,轉目觀看風和浪一一啊,但願我會更加穩妥。

一八五四年,戴德生初抵中國海岸。這時的中國仍是門禁森嚴的。西方人可以停留的地方就只有上海和其它四個因條約被迫開放的口岸;而在內陸,根本就找不到半個基督教宣教土。

中國人看西方人,除了好奇之外,還加上深度的恐懼和不信任。當時中國正處於內戰時期,全國都在一片水深火熱之中。

太平天國的起義是打著改革社會、經濟和宗教的旗幟,在一般西方人眼中,這是推翻滿清鐵腕統治的最佳機會,可惜這個運動不久就被震壓下來。軍紀散漫,上下不齊心把這次起義徹底地拖跨了,崇高的理想徒變成了派系的國爭,破壞連連。很多人還以為這次運動會將中國的固有文化改變成為一個帶有基督教色彩的新文化,但結果卻是以怨毒、暴力、流血和紛亂收場。這場動亂一直持續到戴德生來華十一年後,直至滿清政府再度鞏固其統治勢力為止。

戴德生早年在中國事華的艱苦歲月,無疑是多年後他領導眾多宣教同工的寶貴經歷。但這些日子,實在充滿著太多的艱難與苦澀了。
戴德生的計劃是前往南京,然後再深入中國內陸,成為第一個進入中國內地傳福音的宣教士。不過他不久即發現要在上海立足已是難若登天了。

當戴德生的船快抵達中國時,上海正陷於戰亂之中。一股稱為「紅巾」的叛軍佔據了上海近租界的地區,與之對壘的是一支為數約四至五萬人的政府軍,他們在城外駐紮。戰事並沒有停止的跡象,外國軍隊隨時都要應召來保護租界一帶。

戴德生於一八五四年三月一日終於平安抵達上海,他對於在當地所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他這樣記載當時的心境:「對於終可踏足這國土,我的感受實在是難以形容。我的心情好像山洪暴發一般的澎湃,掛著感恩的淚水。」

不過孤單的感覺和現實的景況很快就衝擊著他。事實上,在上海並沒有人知道他要來,全中國也沒有任何人認識他。他後來這樣寫:「夾雜在屢經風險而蒙神拯救的感恩,以及終於抵達中國國土的喜悅,其中是一個刻骨銘心的體會,就是我和我所愛的民族,有一段很遙遠的距離。我是一個在異邦的陌生人。

「我有三封介紹信,其中一封的介紹人是一位我熟悉和敬重的好友,我自然對收信人賦以厚望,並且立刻就打聽其下落,結果發覺他在我到中國途中,因患上熱病,已死去一兩個月了。

聽到這個消息,心裡好生愁悶。只好再打聽另一封介紹信的收信人,結果又是一次失望,原來那位宣教士不久前已返回美國去了。剩下的第三封信,因為是一位不太熟悉的朋友替我寫的,所以我對這封信並未如先前那兩封信一般寄以厚望。」

不出所料,第三位人士也已離開該處。戴德生感到十分徬徨。那第三位宣教士的同工於是邀請戴德生暫時居住在倫敦會的房子裡,直到他找到適合的居所為止。

戴德生不久就發現前面的路實在是荊棘滿途。首先是所有生活必需品的價格都非常昂貴;其次是在租界和上海市的住房都十分吃緊,就算你花得起錢,要找個居所也是不容易。假如不是有倫敦會的樂克醫生好心相助,恐怕他就要流落街頭了。不過就算有地方棲身,仍然避不過外邊不斷發生的激烈戰事。他只要外出溜一溜,戰爭所帶來各式各樣的悲劇便會映入眼簾。

戴德生初抵上海時,當時的天氣非常寒冷,煤的價格又十分昂貴,當煤價為五十元一噸時,要有暖和的房子根本是不可能。幸好,戴德生一向生活簡樸,他只要有地容身已心滿意足了,不過刺骨的寒風和濕氣仍叫他有點兒受不了。他到達上海後不久,他這樣寫:「我的處境非常不妙。樂支醫生暫時收留我住在他那裡,因為房子缺乏!沒有人可以住在市區內我寫此信時戰爭正在進行,房子亦因落下的砲彈搖動起來。

「天氣那麼寒冷,我不能思想,也難以執筆。從我寄給皮爾士先生的信裡,你會看到我是多麼的困惑。寄出去的信要四個月才有回音,招呼我的那幾位宣教士是那麼熱情,真令我害怕自己會增加了他們的負擔。耶穌會帶領我的我深愛中華民族,願我真的能夠幫助他們!」

戴德生在中國度過第一個星期天后寫信給妹妹:

「我參加了倫敦會的兩堂崇拜,下午就隨著韋烈先生進城。希望神讓你一生也不會見到城中的慘象!我們沿著城牆而行,只見處處頹垣敗瓦,房子不是被燒燬就是被砲彈炸得稀爛。想起在這惡劣的天氣下,這些人還要四處尋覓蔽身之所真是叫人心酸。

「當我們到達北門時,城外的戰況正趨激烈,被抬進城來的幾個人中一個已經死了,另一個胸膛中了彈,第三個的手臂被流彈射中,骨也碎了,顯得異常痛苦再向前行,有人把擄回來的一枚小鋼炮拖進城來。跟著他們後面進來的人拉著五個囚犯,這幾個被人拉著辮子走的人向我們發出淒厲的呼求,但我們卻是無能為力!他們大概會被拉去砍頭吧,想起已足以令人心寒了。

「離鄉背井,身處戰亂之中,和當地人又互不理解,這種苦況我如今徹底感受到。看見對方的困局又不能伸以緩手,或指引他們認識主,我的心情可想而知。撒但如洪水藉機發動,幸好有主耶穌在此高舉旌旗與它抗衡。雖然大部分人仍未認識只,聽過祂名字的人亦不以祂為重,但祂卻是存在的,並且為屬祂的人所看為至寶。」

更多的熬煉還在前頭。在上海,戴德生經歷生平最拮据的困境。在家的時候,他可以省吃儉用,量入為出。但在這裡,因為他沒辦法不和其它宣教士一起食宿,而這些教土的薪酬比他多三、四倍,因此,他被迫超支生活,手上的錢很快便花光了。

在英國,他曾經為海外宣教工作籌募捐獻,他知道那些錢大都是那些低下階層胼手胝足拿出來的血汗錢,所以對他來說,宣教土的薪津是他們的神聖託付,隨意花用只會令他於心不安。令事態變得更惡化的是,他寫給傳道會請求指引的信大都缺乏清楚答覆,即使有回音也是答非所問。

遠處倫敦的傳道會關山萬里,根本就不能想像他在中國所面對的困局。那些秘書又多半是大忙人,往往公務纏身,就算他們本身對宣教工作多麼熱衷,他們也難以體會在地球另一端那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戴德生已儘可能在他的書信上把困難臚列得清楚明白,但幾個月過去了,指示仍然石沉大海,他真是山窮水盡了。

上海的「一元」,很早以前還值五十仙黃金,但如今已貶值兩倍,而且還會繼續貶值,況且也沒有什麼購買能力。就算戴德生過著如何簡樸的生活,他仍不得不超支過活,最後他只好用信用狀借貸,以救燃眉之急,但倫敦方面的差會卻仍然沒有答覆是否會支付這些賬單。

對於一個對金錢特別謹慎的人來說,這實在是一個相當痛苦的經歷。戴德生就曾為此多夜失眠。

及後,隨看炎夏步近,他的經濟情況也就變得更形複雜。他從旁人口中得悉一位蘇格蘭醫生已帶著妻兒乘船離開英國,他是要來中國與他合作的。關於這家人的住宿問題,差會並無任何指示。幾星期過去了,倫敦方面仍無只子片語,他知道他要採取行動了,否則這家人來到時就要露宿街頭了。雖然未得批准,他仍得為他自己和這一家四口找房子,當時在戰亂的上海,房子是那麼缺乏,租金又是那麼昂貴。
因為請不起轎伕,他只好在酷熱的八月天時,走遍上海的大街小巷找房子,可惜卻是徒勞無功。他在上海的朋友建議他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買地自行建造房子。

不過他怎麼能夠告訴他們說來臉紅的事實,就是他根本沒有錢呢!他所代表的差會在圈子內已常被人垢病為欠缺組織能力的!假如想要在中國立足發展,他最好還是儘量忍耐了。還有可以做的就是禱告。
處在這些困難的日子裡,他敘述道:「那些真正倚靠主的人都常常能夠說:『我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但我像彼得一樣,往往把注意力轉離主的身上,轉目觀看風和浪啊,但願我會更加穩妥!最近,讀聖經和默想神的應許對我變得更寶貴。起初因為想要快點學會中文,我讀聖經都是囫圖吞棗似的,這對我的屬靈生命起了致命的影響。如今,在那超乎人能理解的恩典之中,主再次向我施恩。

他告訴妹妹說:「我挖空心思找房子,可惜卻是徒勞無功。於是我把這事放在禱告裡,讓主完全掌管,如今我心裡平靜多了。主會為我預備房子,並且會在我疑惑卻步的地方作為我的引導。」

實在難以置信,寫過那封信兩天之後,戴德生就聽說有房子要出租。月底前,戴德生已找到一棟房子,大小足夠來安頓他自己和那要來的一家人。

房子有兩層高,樓上有五個房間,樓下則有七個,地方算是十分寬敞。這是一所貧苦人家用木材所搭蓋的房子,裡面的瓦礫廢物甚多,用戴德生自己的話說:「這些東西多得足夠可以引發一場瘟疫」。房子確是殘破不堪。這房子的唯一優點,就是它位於上海的北門附近,處在一帶民居之中。這就是戴德生來華六個月後的落腳點。雖然這一帶環境不大安全,連一向教他中國話的老師也不肯上門來繼續教他,他卻找到了一位受過教肓的中國基督徒教他上海話。

戴德生覺得他在中國的宣教工作已經正式展開了,他自己的小天地就在那些平民百姓之中。在那位新老師的協助下,他舉行了早會和晚間聚會,又開辦了一所基督教小學。另外,他的藥房每日大概也有二十至三十人來求診。

他寫給家人及美會的信,都離不開令人興奮的工作進展,當然還有他捉襟見肘的經濟困局。他可能要借貸度日了,不過美會仍未承諾支付他的日常開支。另外,他那本來用作宣教基地的房子,又因為附近不斷發生激戰,環境非常不安全。他在一封給家裡的信中這樣寫:

「上星期三晚上,大概凌晨三時左右,附近一場大火把我驚醒了。我匆匆穿上衣服就走到屋頂上察看情況。這類用木材建造的房子,若火乘風勢,燃燒的速度會十分迅速。當時情況十分危險,在黑暗中,我估計那場火離我只有四五戶人家那麼遠。我懇切求神的保護,就在這時,天下起雨來,風也止息了,我對神滿心感激。不久火也熄滅了。那時已是清晨五時,我再也不敢回床上睡覺。

「當我還在屋頂的時候,幾顆子彈射中了我附近的房子,其中兩、三顆似乎還打中了我家屋頂的瓦片。最後,一枚砲彈擊中對面人家的屋脊,打壞了許多瓦片,霎時碎片橫飛,而火花更在我身旁斜飛而過。屋頂已不容我再逗留了」。

「就在發生大火的前一天中午,一枚砲彈曾經穿過這座房子的屋頂,跌落在我老師的孩子的跟前,當時他正站在大門口。假如他稍微向前站兩三尺左右,就必死無疑。

「相信你也知道我一生都未曾遇到過這樣艱難的日子,但我相信這是必要的,而神也會讓這苦難成為我的祝福。我可能會突然離開這裡:但無論發生任何事,我都不會後悔搬到這座房子來。假如再發生同類情況,我依然會這樣做。我們的差會一定要為她的宣教土預備更好的居所,這樣的安排真是要不得。」

情況愈來愈明顯,這所房子是不可能收容即將要來的同工一家人,太危險了。十月底,當情勢每下愈況時,他就寫信給傳道會的秘書們:
「這附近的戰事非常頻密,很多時候,我晚上大半都不能好好地睡覺。柏加夫婦一家人要住在那裡我可沒有頭緒,不過要搬進來住是根本不可能的。要為我們幾個人的住宿問題不斷地操心,加上另外一個更難應付的超支問題,對於要面對學習語言和適應炎熱天氣的我真是不堪負荷:

「我們還未收到有關同工的消息,要再過一段日子他才會抵達這裡。巴格爾醫生來到時,我們就可以一同商議前面的方向。在中國宣教比起在其它地方所需要的費用較為昂貴,這是我們以前預料不到的。我這個月又要透支了,就算我怎樣省吃儉用,仍然擋不了那些不斷上漲的物價。我第一年大約花了二百英鎊,我敢肯定,在上海沒有任何宣教土的用度會比這更低的了」。

事實上,戴德生在上海的外僑當中,已成為其它人竊竊私語的對象,皆因地搬離了租界居住,生活在中國人當中,而他本身又甚少與其它西方人來往,況且他的衣著亦開始殘破襤褸呢!

戴德生就這樣居住在租界外,直到有人為了要趕走他而向他鄰居的住所縱火,迫於無奈,他才不得不搬回租界的倫敦會他的朋友那裡。倫敦宣教會在這時候竟有房子出租,那本來是屬於他在中國一位最好的朋友。爾頓夫婦的居所。卜太太生產後不久就死去了,卜先生則帶著剛出生的女兒走了。房屋突然空了下來,巴格爾夫婦可能隨時抵達,雖然租下房子就只剩下三塊錢,戴德生仍然等不及請示,就自作主張地把房子租了下來。兩天之後,巴格爾夫婦他等待已久的同工,帶著兩個小孩和一個在旅途上出生的嬰兒終於抵達了。

令情況更複雜的是,巴格爾夫婦的路費早就用完了,當他們抵達上海時只剩下幾塊錢。戴德生滿以為傳道會的信用狀早應寄達,但卻全無音訊。及後,從倫敦方面寄來的幾封信更是隻字不提那筆錢!

為瞭解決經濟壓力,戴德生不得不把房子的一半分租給一位美國宣教士。這樣做的結果就是只剩下三個房間,給他自己和巴格爾夫婦以及他們的三個小孩子居住。

巴格爾醫生經常和戴德生到市內及附近的鄉村布道。他們在家的時候,每天用心學習中文,但因為住的地方缺乏個人空間,加上物資短缺,他們都覺得生活艱苦,簡直是難以忍受。

戴德生在過去數月對自己的經濟情況已是極端忍耐,如今巴格爾醫生一家來了,他覺得有需要寫一封措詞嚴厲的信給倫敦,作為巴格爾醫生的代表:

「我相信你不會覺得我這封信過分殘忍和沒有禮貌,我說的都是有感而發。要不是為了傳道會的好處和其它人著想,我會閉口不言,不過我若這樣做的話,我就是不忠了。我覺得傳道會這樣對待巴格爾醫生是犯了嚴重的道德錯誤,而且是漠視對方的需要。要是你看見別人與你的專業相同,但賺錢卻比你多四、五倍,就算是當個小文員也有兩倍多的薪水,而你卻完全被人忽略,沒有後援,在此情況下你會留下來為傳道會工作才怪。我並不是說巴格爾醫生是這麼想,他看來十分投入宣教工作,而我的士氣亦因他大得鼓舞。不過無可諱言,事實卻是如此。容許我加一句,最近就有一份年薪二百鎊的空缺,每天晚上工作差不多兩小時就可以了,老實說,這對我來講是相當吸引的,因為我不用再為籌措一百二十鎊的租金發愁,也不用有委員會在收到我上一封信之後,議決不付我的販單!因為我的使用超過被批准的限額。

「巴格爾醫生上星期一抵達,他對神祇有滿心謝恩,因為神保守他們經過旅途上種種險阻,故此就算這所房子是多麼簡陋蕭條,他也是毫無怨言。不過其它宣教士知道之後,就埋怨我沒有預先準備,因為我有的家具是少得可憐。但我可以告訴他們,我付了二十鎊租金之後就只剩下三塊錢現在物價如此高漲,這幾塊錢還不足以買一星期的食物。

「如今天氣已十分寒冷,巴格爾一家對此可謂毫無準備,故此他們需要立刻購買禦寒衣物。床和其它家具也是必須的,此外還有食物和燃料,這些費用加起來可不是一筆小數目。雖然巴格爾醫生沒有說什麼,但我知道他心裡必定是非常不快樂。希望將來不會有同樣的事情發生,你們的宣教士再也不用忍受這類不必要的困苦。」

雖然他在華最初的幾個月是那麼艱辛,加上所屬的差會又那麼官僚,對他們的困境也漠不關心,戴德生卻沒有半點怨懣的心。事實上,他離開英國之前和幾位傳道會的秘書已成為知交,並且在靈裡有深入的交通,在華期間,他更時常懷念和他們在一起的日子。但基於事實,他不得不把宣教士的需要清楚而有效地向在家鄉的支持者傳達,因為他們根本不能想像他們在外面的真實情況。

那些令人沮喪的日子,教導了戴德生明了一個差會應該如何運作。從一封他寫給妹妹賀美的信中,我們看到他那積極樂觀的態度:

「你問我是如何勝過圍繞我的懮患,辦法只有一個,就是帶著它們到主的面前求。在寫這封信的時候,我剛在晚禱時讀到詩篇七十二、七十三和七十四篇。請你也翻來讀一讀,你會發現這幾篇詩篇是多麼應時。我也不知道為何,最近我讀經時常會流下感恩的淚。

「自從來了這裡之後,對於我個人來說這是個相當好的造就機會,在別的地方我是萬萬學不到的。雖然在許多方面我都要忍受許多的苦楚,要是我自己選擇的話,我絕不會這樣行,但這些功課至終能使我學會毫無疑惑地仰賴神的智能和大愛!」

他實在需要神加倍的愛,因為更多更苛刻的苦難還等在他前頭呢。

第五章

一八五五年

「最保守的估計,那裡至少站著五至六百人,當他們開始安靜下來的時候,我就放大嗓門對他們說話,而最令我鼓舞的就是人群中不時有人彼此說『不錯,不錯。』這是他們表示同意的舉動。

戴德生在中國的頭兩年,令人印象最深刻和嘖嘖稱奇的,要算他那奮不顧身、冒險犯難為宣教工作的開荒之旅。這個才二十出頭的大男孩,在完全毫無經濟支持,中國話又不大靈光的情況下,竟敢單槍匹馬的在這陌生的國士,四出為宣教工作探路。當時的中國並非太平盛世,激列的內戰屢在他家附近進行得如火如荼。洋人在這場內戰中,立場搖擺不定,有時支持清政府,有時又支持叛軍,於是惹來不少中國人懷疑和敵視的眼光。雖然如此,戴德生在頭兩年仍出門探路不下十次或以上,有時他會和其它宣教士同行,有時則會孤身上路,而每次旅程,都是他屬靈勇氣和體魄耐力的考驗。

水道是上海通往內陸其它地區的主要途徑。沿江而上是大大小小的帆船,這些一船白天是航運工具,到了晚上就是客旅的寄宿之所,有了這種交通工具,商旅就不用住進陸上那些既危險,又簡陋不堪的旅店。

船上設有簡單的炊具,船家和客人就在船上用飯。船的其它設備亦十分粗劣,床是用木板砌的,小小的通風窗口和地面相當接近,乘客在自己的被鋪上或躺或坐,因為船艙的高度根本就不能容許人站起來。雖然這種旅行方式速度相當緩慢,並且又受天氣和潮汐的影響。不過數以百萬計的人仍是以這樣的方法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從一個鄉到另一個鄉。當帆船沿江徐徐而上時,兩岸所有的村舍都逃不出客人的視野之內。這些村鎮大部分是從未見過外國人的,更遑論聽過福音了。

戴德生渴望跟隨主的腳蹤,走遍各城各鄉傳講福音,因此他被江邊的景像深深地吸引著。他覺得自己就像主,在多個世紀以前所說的一樣:「我要作那差我來者的工」;「我也必須在別城傳神國的福音」;「我另外有羊不是這圈裡的,我必須領他們來。」單在上海傳福音是不足夠的,因為已經有其它人在這裡展開工作了;他深感有責任要把福音向內地其它地區傳開,因為在那此一一地區的人還未曾聽過主的福音,假若沒有外人把信息帶進去,他們就會一輩子也聽不到主的話。為此,他下定決心,要把福音傳入內地,哪怕面對炎夏、寒冬、或駭人的瘟疫;他也不為戰爭的危險所攔阻,縱使戰爭會威脅白種人的生命,或是攔阻他返回上海較安全的租界。

在巴格爾醫生抵達上海前後的一段日子,不少外國人都會以一天時間往返上海周圍十至十五里的地區。巴格爾醫生來到後,這對拍檔在頭三個月就作過多次類似的行程,他們總共分發過一千八百本新約和聖經的單行本,此外又分發了二千份單張和小冊子。這些書刊都是小心分發到那些識字的人手上;對於其它大部分不懂文字的,他們就得詳細解釋這些書冊上的信息。

冬天來到時,這支宣教隊伍在攝氏零下的天氣中,從一月到三月間,作過四次較長的旅程。他們所到之處,總會引來一大群人圍觀,他們的西方服飾,有別的瞼孔和所傳的信息都是當地人感興趣的。戴德生和巴格爾就曾多次遇上一些極不友善的群眾,而且生命受到威脅。有一次,他們更被官兵捉著,還準備置他們於死地,不過當那地方官吏聽過他們的信息後,他們不但獲得釋放,而且還可以在該城自由行動,傳講福音。

他們所到訪的地區,大部分人仍是相當友善的。一旦初次接觸的好奇過後,當地人都會表示友善。當地人對他們所講的是那麼容易接受和感興趣,以致他們毫無困難就可以送出數以千計的中文新約聖經和小冊子。

因為在其它地區的反應都是那麼的好,以致他們對在三月間探訪嘉定時所遇到奇怪的對待就感到不知所措了。巴格爾醫生記下當時的情況:「當我們走近人群時,所有的成年人都走回屋內,關上大門。不過在我們走過之後,他們又會聚在一塊對我們指指點點。」

後來知道這裡的人從未見過洋人,卻又聽過很多可怕的傳言,於是這兩位宣教土就在大街上公然行走,讓每個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們。他們告訴那些肯聽他們講話的人他們是醫生,並且樂意次日為病人免費診病。他們是「好心人」這消息於是不徑而走,不過仍有一台害怕他們的人遠遠尾隨他們。不久,這群人的人數會聚會多,甚至把店舖門前的貨物也給推倒了。為免惹起那些店主們的不滿,他們兩人惟有在城中找尋更空曠的地方落腳。

巴格爾醫生記下第二天所發生的事:「一大清早河邊就站滿了來求診的人我們一直忙碌至下午三時,眼見不能一一為他們診病,戴德生就把那些較急需醫治的病人帶上船來。當我們給他們診治完畢後,我們就被帶到那些不能親身前來看病的病人家裡。在這些人當中,有些早一天還給我們吃過閉門羹的,如今我們竟可以進到他們家裡!

從那天起,他們在城裡到處受歡迎,離開那裡前,他們在西門城外附近的廟內講了一堂道,有很多人請他們留下來,不過他們還是再行上路了。

每到一處,人們都想更多知道福音。此情景深深鼓舞著戴德生,大感作見證的需要。他從山上的寺觀或古塔頂層往下望,縱觀腳下的城鄉小鎮,只見樓房處處,到處都是未聞主道的男女小孩。要做的工作是那麼多,要接觸的人也是那麼多!

他每次布道回來,稍事休息,就會預備第二次的行程。四月間,他帶著好友卜雨頓宣教土上路(卜的太太年前去世。他們到了長江流域的一個島嶼上的崇明市,那裡的人特別樂意聽他們講真理。他們被邀在城內的其中四大廟宇內傳講福音,情況就像新約的宣教土所遇到的一樣。在那供奉該城的守護神的寺廟內,他在其中一間廂房設了一個臨時診所為病人醫病,而卜爾頓就在外面的廣場分發小冊子和傳講福音。

當卜雨頓講得喉聲沙啞時,戴德生就中斷診病,接替他傳講信息。因為他個子較矮,於是就站在廟前的大銅香爐上,向群眾講話。他這樣記下這段經:

「最保守的估訐,那裡至少站著五至六百人,不過我認為就算他有一千人也不過份。當他們開始安靜下來的時候,我就放大嗓門對他們說話,在露天場地有如此一群留心的聽眾實屬罕見。而最令我鼓舞的就是人群中不時有人彼此說:『不錯,不錯。』這是他們表示同意的舉動。」

每次旅程所見到的熱烈反應,都令戴德生更憧憬下一次的行程。於是在天氣熱得幾乎令人融化的五、六月和八、九月,他多次到內地去傳道。日間他在人群中工作,晚上就住在燠熱不通風的船艙內,為怕盜匪偷襲,船艙的門都是關得緊緊的,雖然是熱不可耐,但戴德生卻沒有因此減緩速度。他在五月間就用了廿五天的時間踏足了五十八個城鎮講道,當中有五十一個是從未見過基督教的宣教士。

在這期間,戰事突然起了大變化,上海終於陷落在政府軍手裡。當時戴德生正和其它宣教士向蘇州湖方面進發,他們離開上海才幾日,但從山頂上向上海望過去,只見黑煙不斷冒升,上海正在燃燒呢!

為了擔心在租界的家人和朋友們的安危,他們一行人就折返城中。在他們還未到達上海時,已見叛軍匆匆從城中逃出,並且還懇求他們加以援手保護。他們對此實在是無能為力,事實上那些叛軍不久就為官兵所擒,就地正法。

他們懮心忡忡地趕回租界,一路上只見殘垣敗瓦,一片破落的景象。最後他們終於抵達租界之內,令他們深感安慰的,就是租界和他們離開之前絲毫沒有改變。可能官兵太專注屠殺叛軍和上海的普通百姓,而把外國僑民忘記了。戴德生寫信回家報告情況:

「上海現已平靜下來,也可以說是一片死寂。最少有二千人死亡,一些受害者所遭受的酷刑,比起中古世紀那些野蠻的刑罰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城市差不多已成為廢墟,那些碩果僅存的生還者實在是境況堪憐。」

不過無論如何戰爭的危難已經過去了。戴德生和他的同工們一方面全力照料那些生存者在屬靈和身體上的需要,另方面又在焦急地等候差會的答覆,指示他們下一步的工作。當他們親眼見到中國的機會和需要時,戴德生和巴格爾夫婦都求神給予指引,定下傳福音的策略,以致能充分為主所用。

他們認為差會應該在上海購買土地,用以興建醫院,好使巴格爾醫生可以在當地發展工作,同時以此為向內陸傳福音的基地。經過一番討論和禱告後,他們寫信給傳道會的委員,請他們寄來所需的款項,時間是刻不容緩的了。上海已經回歸那些帝國主義者手中。圍城已經結束,重建工作亦已展開,當地經濟也開始起飛了。數以千計的機會主義者從鄰近域區湧進上海,由於他們加上那些有相同看法的外國人,使物價再次狂升。

過了數月,這兩位宣教士仍在等候回音。嚴熱的夏天令他們那擁擠不堪的房子更難居住。於是他們到另一個一百里外的沿海城市寧波作短暫的逗留,這一去倒讓他們看到一個吸引人的機會。在寧波有幾個宣教團體深覺有需要成立一間醫院,好使他們的宣教工作更能長遠地發展。他們向巴格爾醫生建議在當地開展醫療工作,這些機構甚至還答應為巴格爾醫生籌募經費,好使他能夠在寧波大展拳腳。

不過戴德生和巴格爾仍然專心等候在上海建立宣教總部的回音。當他們知道他們所住的房子快被收回時,傳道會的答覆就更形迫切了。房子既要歸還給原有的主人,但他們在上海仍找不到可租住的落腳點。
最後答覆來了,不過那卻是一個令人十分氣餒的回覆。委員會已作決定,他們的機構反對在沿海城市花錢在建築物上,因為他們的宣教工作和工人都是要向內陸進軍的。他們不想在沿海的城市樹立太多的根基。

從地球另一端的委員們來看,這個決定是相當合理的。不遇在中國的那幾個宣教土可苦了,他們雖然認同這個大前題,但擺在他們面前的問題卻是非要解決不可;在傳道會的計劃能成事之前,他們應在哪裡找尋棲身之所呢?

巴格爾夫婦對委員會的決定深表失望,於是轉而接受了前往寧波建醫院的邀請。戴德生對他們的決定亦表支持,但自己就變得更徬徨了。他的同工要離去了,他的家沒有了,他找遍上海也無居所,他怎能在上海繼續他的工作呢?

就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戴德生突然心血來潮想出一個主意來。既然他在岸上找不到住處,何不像那許許多多的中國人一樣住在船上呢?這和他一直以來定意入鄉隨俗的打算不謀而合,因為他以為既然要服事中國人,就當穿上中國服裝,住在中國人當中。

他看到前面的路了,在他陪同巴格爾一家前往寧波時,他把自己那幾件僅有的行李寄存在他們那裡。回來後,他就可以展開新的一頁,與他專注服事的中國人完全認同。

戴德生知道這決定非同小可,穿上華服就等於要把前面的頭髮剃光,然後讓後面的頭髮留長,好編成長辮子。在此以前,從來就沒有宣教土或外國人會這樣穿戴。有時在作某些旅行時,他們也會把中國的長袍罩在西裝上面以方便旅行,但完全捨棄西洋服飾而穿上中國衣裳,則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他不但會被人指責,甚至還會被人拒絕。

但這畢竟是接觸中國人的最佳方法。在五月當他沿長江深入內陸二百里時,他就發覺這樣的巡徊布道是相當有成效的,過去因為他穿的是西洋服裝,只有徒增他旅途的勞累和壓力,因為對那些未曾見過這種服飾的中國人來說,他真是稀奇古怪,既不莊重,而且近乎滑稽,他們來不是要聽他的信息,而是對他的打扮指指點點。他相信假如他所穿戴的在中國人眼中是合乎情理的話,他的工作會更容易展開。既然這樣穿著有助於加強和中國人的關係,便不在乎那些外國僑民會怎樣看他了。於是他訂製了一套中國衣裳,準備在陪迭巴格爾夫婦往寧波時在路上穿著,他自己亦準備作跨文化的蛻變。

在八月的一個晚上,當戴德生走到河邊替巴格爾夫婦僱船上路時,半路上有一位陌生的中國人上前來問他是否正在找房子。並告訴他在南門附近有一所未達成的小房子,屋主因為資金耗盡,所以建築工程中途停頓了,假如戴德生認為這房子合適的話,不用付訂金,只要先交六個月的租金就可以了。

正如一場美夢一般。戴德生隨著那人來到上海市的南面,只見那所小巧的房子,既新且潔,樓上樓下各有兩個房間,院子的另一邊是給僕人住的房間。這正是戴德生夢寐以求的,就連地區也恰到好處。這最後一分鐘的禱告蒙垂聽,似乎就是神清楚的指示,戴德生在上海的工作還未完結。

戴德生在同一天晚上拜訪一位中國理髮師,開始了他那從西到東的改變。第二天早上,他穿成一位中國「夫子」的模樣在公眾面前出現。他就是這樣子陪同巴格爾夫婦往寧波的新住所。他在一八五五年八月廿八日寫給妹妹的一封信是那麼有趣:

「親愛的賀美,我寫信是要給你一個驚喜,相信你是從未接過一個束長辮,剃光頭的人給你的信。為了避免你丈二金剛摸不看頭腦,我還是立刻告訴你好了。上個星期二晚上十一時,我請理髮師把我的發發剪掉,把其餘頭髮染黑。第二天早上,我自己編好辮子,又用粗絲把它加長至中國人一般的長度。之後,我穿著中國人的服裝,和巴格爾醫生出發往一百里外的寧波夫。沿途我們都抓緊機會傳福音。如今我隻身回來了,希望有更大的機會傳福音和分發書刊。

「我還沒有告訴你我所受的苦,不知道一封信可不可以說得完,不周還是愈快開始愈好。

「首先,第一次剃光頭是件痛苦的事,因為皮膚會生痱子,而每五、六個鍾頭染髮一次也於事無補,只會令頭癢加劇。(染髮素是一分黑髮劑,三分熟石灰,加水混和)。當要梳理那其餘留長了的頭髮時痛苦才會達到高潮,不過,哪有不勞而獲的事呢?就是因為要受苦,這才顯得那條辮子是那麼寶貴。但是當我終於自己編成這條辮子時,我的快樂和滿足是可想而知的。「第二,當你如此時,你就會明白為什麼那些在洋行工作的中國人總會盡快換上西式的鞋和襪。中國人的襪子是用厚白布做的,缺乏彈性,而人的腳趾因為難以適應而被擠迫得變了形,至於腳跟也不能習慣完全平底的鞋子。其次是褲子,實在是難以想像。我的褲子腰圍比實際寬兩尺,多餘的布料要在前面打折,然後束上瞟帶。褲管很短,只及膝蓋,而且跟腰圍一樣寬大。褲管塞進了那長白模之後,就像一條特大號的燈籠褲,巴格爾醫生還戲言那褲管足可以儲備兩星期的食物呢。中國人是不穿襯衣的,他們穿的是白色的洗水褂子,袖子比二十年前的女子服飾還寬。這一切之上是件色澤華麗的絲質長袍,袍的袖寬又長,長度比手指尖還足足多出十二至十五寸,當手在工作時,多出的部分就會被捲起來。他們在這個季節除了有大型慶典之外,是不戴帽子的,故此在猛烈的太陽照射之下,真是一點也不好受。」

「星期三,八月廿九日。賀美,不知這麼詳細的解說會不會令你厭煩。不過我已沒有時間再講述下去了,我只想多提一件事就是我上理髮店洗頭的經歷。我想既然要學足中國人的穿戴,理當亦應進去試一試,否則我以後或許不會有走進去的衝動了。為此我要極力忍受那理髮師不斷揮得我的頭怪癢的,然後又在我的肩膀、背部搥打一番!還未做完這些步驟,我的背部多處已是痛苦難當。到了第二次,我的接受能力好多了,我希望不久的將來就可以自我讚賞一番,因為我終於可以接受這位理髮師的手藝了。」

「我和巴格爾醫生前往杭州灣時,一路上都被人認出是外國人來,因為我們要用英語交談。但今天我在海恩市到處溜??時,竟沒有人發覺有我這個洋人在他們當中。而我的真面目在分發書刊和為病人診病時就無所遁形了。於是我的助手被人追問我是從哪裡來的,消息不久就傳開了。這樣穿戴最初當然不如穿洋服那般容易受人尊重,但不久我的醫護工作就彌補了這方面的不足,明顯地為人看病贈醫和給藥是在內陸工作最好的途徑。那些婦孺們都比以前更願意前來接受治療,我相信我一身中國式的打扮也當記一功。」

當戴德生在他上海的新居安頓下來後,他對內陸之思慕就更加迫切,他的禱告也滿是有關內陸的工作。不過當時他所能做的就是作好準備功夫,而在預備的時候,他得到很大的鼓舞。十月間他寫道:

「雖然巴格爾醫生已去了寧波,我可一點也不寂寞。我感到神與我同在的程度是前所未有的,而神亦吸引我多方禱告和儆醒,這點是非常必要和有效的。」

雖然在上海他有無數傳福音的機會,而他的小天地亦相當舒適,戴德生還是帶著能力與充滿興奮的心情,出發前往內陸去。這次他是單獨出發的,而他穿的和中國人一般模樣。他這新策略的好處很快就見到了。

他的目的地是崇明市。這島上有一百多萬人口,但卻沒有基督教宣教士。幾個月前他和卜雷就曾來採訪過,當地的人對他們倒是十分歡迎,而這次再去,他們的熱情更是令他驚訝。

在他初抵達之處,那裡的人根本就不讓他離開。有些人也曾見過洋人,但卻從未見過一個穿中國服裝的洋人。這位大夫真的不像外地人;他的藥箱和他的講道同樣受歡迎。所以當他因為害怕潮濕想找一間在樓上的房間時,他們甚至說:「假如沒有在樓上的房間,就讓他住在廟裡好了。」

不過有家主人卻前來說他家有個閣樓空置著,就這樣,才抵達崇明市三天,戴德生在中國內地已有了他第一個家了。在上海找房子吃了那麼多苦頭,這裡的經歷能不叫這位年輕的宣教土感覺得著了極大的鼓舞嗎?這件事和崇明市的人對他的反應一樣使他興奮。

每天都有人來參加聚會,訪客和病人絡繹不絕。經過六個星期如此令人感動的工作之後,他家漸漸就凝聚了一班常客,他們都非常渴想知道基督教的事情。另一方面他的工作亦引起當地一些醫生的不滿。在客人中有一位是姓蔣的鐵匠和一位成功的商人。戴德生寫信說:「這些人的心是主打開的。」戴德生此行亦帶同他在中國所結的第一個屬靈的果子,是叫台貴華的上海人,及另一位基督徒助手。所以在他返回上海補充物資時,這二人便繼續教導當地的初信者和慕道友。不過,有一次當戴德生由崇明市返回上海時,成功的喜樂都變成苦澀與失望。他接到一張傳票,請他立刻向英國領事館報到。

原來一小群中國醫生和藥店東主竟在戴德生背後搬弄事非。他們賄賂一位當地官員向有關方面投訴,說這位「外國醫生」以免費醫病來搶奪他們的病人。這位官員真的向英領事方面投訴,於是領事館就把他召來告誡一番,要他知道中英條約只限外國人居住於沿海的城市。假如他要住在其它地方,他就要被罰款五百大元。戴德生為自己辯護,指出在崇明市也有法國神父居住,而因著英國享有最惠國地位,所以,這給其它國家國民有豁免權的條約也適用於英國人身上。但英領事卻推說自己沒有執行這裁決的權力,假若戴德生要上訴,他就得向更高權力機關上訴。不過在現階段,他是不能返回崇明市,而且受到警告以後也不得干犯該項條約。

看來他得放棄這成功的新事工了,雖然這事工是那麼令他興奮和鼓舞。而且他要放棄「在內地的第一個家」,但這顯然是神引導和賜福他的工作的一個明證。

第六章

一八五五年至一八五六年

那快樂的幾個月
給我能以形容的喜樂
和安慰。我從未
有過像賓威廉先生一樣的屬靈父親
也未嘗過如此
聖潔愉快的相交。

戴德生在那天晚上給家裡寫了一封既傷心又沮喪的信。那些在崇明市的年輕追尋者,包括蔣和宋,還有其它人,他們會變成怎麼樣呢?他們不是他信仰上的孩子嗎?他怎麼可以就此丟下他們不理,他們對信仰的認識是多麼貧乏。他向傳道會的秘書們請示自己的責任和規限:
「自從知道被禁止住在崇明市,連到內陸其它地區逗留一個短時期也是有違和約,會被罰款五百大元之後,我想最好還是先寫信問清楚,假如我真的被罰款,傳道會會不會承擔這筆費用?又假如環境許可,我可以到內陸去,不過得同時放棄所有受領事館保護的權利時,你們會不會批准我這樣做?我可以自由選擇這樣做,還是傳道會會反對她其中一個宣教士採取這立場呢?

「雖然不能夠再留在崇明市,我們仍得感謝神所成就的。我深深相信其中三位已決志信主的是誠摯的,假如真是這樣的話,願這些果子存留到、水遠。但同時要放棄這工作是難上加難。

「請為我禱告,我不想因為逃避危險,或惹上官司,甚至因為缺乏忍耐而使自己不能再被神所用:」

戴德生決定把領事的裁決向英國首相提出上訴,後者在兩星期內就會抵達上海。不過在這段等候期間,除了和崇明島的居民傷心告別外,他可以說是無計可施。

晚上當小組最後一次聚會時,那位鐵匠對戴德生說:「假如我不能再參加你的聚會,我將會非常傷心。」

戴德生對他說:「但你可以在家中敬拜主的啊!在星期天關上鋪子,然後找人讀聖經給你聽,又召集你的鄰居來聽福音,就算我不在,神也會與你同在。」

「我懂的是那麼少。」宋也說:「當我讀聖經時,很多字我不認得。我的心非常難過,因為你要離開我們了,但我感謝神差派你來這裡。以前我的罪是那麼沉重,如今都給主背負了,而祂還每天賜我平安和喜樂。」

戴德生回到上海,令他倍感失望的是英國首相來華的日期延遲了。任何上訴的希望都暫時被擱置下來。他在失望之餘,寫信給父母親說:
「請為我禱告,我需要更多恩典去過條件比我應得更不好的生活。讓我更能體會主所作的,祂說過:『我為羊捨命。』我不想作那個看見狼來了就逃走的雇工,我也不想胡亂闖入危險之地,因為在安全之地也有大量工作可以做。我渴想認識神的旨意,並且有祂的恩典去實踐出來,就算最後會被驅逐出境也不打緊。請為我禱告,求主讓我可以不但在言語上,也在行為和真理上成為祂的跟隨者。」

就在他這段極度失意的日子中,主以極不尋常的方法應允了他的禱告,包括他為自己以及為他所照顧的初信者的禱告,原來賓威廉牧師當時也在上海。這位在一八三九年蘇格蘭大復興中,家喻戶曉的傳道人和宣教士亦受感動要往中國內陸傳福音,要前往太平天國的首都南京,他曾沿長江深入內地,直至他被驅趕回來為止,因此他就在上海遇到年輕的戴德生,當時後者正因剛碰到的挫折耿耿於懷。

雖然他們的年紀有一段距離,但兩人卻非常投契,正如新約的宣教土保羅和提摩太一樣,他們是彼此為友,彼此同工。

不久,他們的兩條船就一起沿著由上海通往內陸其它各處的大小水道出發了。年長的宣教士已有一套他自己傳福音的策略,而戴德生亦樂於跟隨。他們會選擇一個重要的貿易中心,然後在那裡逗留二至三星期。每天,他們一大清早就按照計劃出發,有時就到近郊那些外國人罕見的地方。由外至內,他們漸漸就移師至城內那些工口較稠密的地區,因為他們先前已在城郊布道多日,再次在城內市集一帶出現時,人們對他們已是略有所聞,而見怪不怪了。於是群眾不會因而麇集,而商舖老闆也不會因為貨物被推倒而大發雷霆。他們還會到訪廟宇、學校和茶館等,適合傳道的地方就會經常拜訪。他們在每次聚會時會宣佈下一處聚會地點,因此那些熟悉的面孔總帶給他們極大的鼓舞。至於一些對真理渴望知道更多的人,就會被邀上船繼續聽道。

戴德生從他的老朋友賓威廉身上獲益良多,而對方亦不恥下問。過了一段日子,這位蘇格蘭的傳教士不難看到,雖然戴德生比他年輕和缺乏經驗,但卻比他更能吸引聽眾。群眾甚至邀請戴德生登堂入室,而他卻要站在門外等候。那些愛鬧事的人總愛圍著賓威廉這個穿洋服的布道者,而不想因聽道而受騷擾的一群,倒願意跟著他那沒有那麼惹人注目的年輕同伴。賓先生有封寫於一八八五六年一月廿六日的信,提到他和戴德生一起的經歷:

「這次我離開上海已有四十一天了。和我作伴的是中國傳道會一位年輕的英國宣教土戴先生我們經歷到神許多的恩惠,在工作方面亦體驗到頗大的幫助。

「有一件事,我已提過不止一次,如今還得重複一遍;在四星期前,即十二月二十九日,我開始穿上中國服裝,直到這刻我還是這樣穿著。戴德生早在幾個月前就這般打扮了,我發覺如此實在省卻了不少傳道時會遇到的麻煩,我決定倣傚他。

「這個工場非常遼闊,我們一時之間還不能決定留在那一處發展。聽道的人都很留心,但我們還得需要從上頭來的能力,叫他們信道悔改。在基司庫的信徒有沒有為我們代禱呢?他們有沒有尋求聖靈的幫助?這麼大的需要,實在需要很多人同心為這工作代禱。要收的莊稼多,但作工的人少,而且還只是勉強的人選,沒有神的恩典,我們根本就不能承擔這工作。但神的恩典可以使幾個軟弱的器皿成就大事,而且是超過我們所能想像的。

每日讀經祈禱是賓威廉生活的基石。為他寫傳記的作者這樣寫道:「他非常熟悉聖經,他講道最大的能力是來自他曉得怎樣用聖靈的寶劍,去剌透人的心靈深處有些時侯,當你聽他講道時,你會以為是一位活生生的先知在講解聖經新的一章他的一生是名符其實的以禱告而活,他的事奉是在施恩寶座前打連場的仗在發掘聖經的寶藏時,他不時會找到大塊大塊的金子,這些後來都成了其它人屬靈財產的一部分。」

賓威廉是個有學養,為人開朗又風趣的人,且非常喜歡唱歌。他除了是戴德生屬靈的榜樣外,也是一位充滿生命力的夥伴和知己。他愛說故事,又樂意和他這位年輕的朋友分享多年來的經驗和智能。結果是,戴德生和賓威廉在一起的日子,所得的教導就和上大學一般無異,而且更為實用。因為賓威廉就在中國當時當地把戴德生當知道的和該作的,在他面前實際地活出來。

賓威廉常常說:「當一個人有主在他心中時,他眼中就只有天堂,和足夠他走完這一生的地上財富,世上沒有可令他掛慮的事物與保護以色列的牧人連結,走在那是太陽又是盾牌的主的身旁,那已包括一個罪人在往天堂路上,足以滿足他的一切。」

他們兩人就是如此快樂地工作了整整七個月。在這期間,一位基督徒包華士船長告訴他們汕頭的福音需要。戴德生一面聽一面感到,是神呼召他往這個南方的大口岸去,因為那裡還沒有宣教土踏足過。不過因為不想離開他的朋友,他有多日都在抗拒這呼召。

最後一天晚上,他再也不能抗拒神的工作了。他後來這樣記下當時的經過:

「我請賓先生來我仍作為總部的小屋,我流著淚地告訴他神給我的帶領,我是怎樣抗拒,怎樣的不願意離開他,前往這個新的工場。賓先生聽著聽著,臉上只有驚異和喜悅之色,而無半點難過之情。他告訴我,在同一天晚上他也聽見神的呼召叫他往汕頭去,而他唯一的惋惜也是要和我分手而已。」

到達汕頭之後,這兩位宣教士只能在城中人煙稠密的地區,找到一間香燭店樓上的房間。包華士船長在探訪過他們之後,給他們一位相熟的朋友寫了這封信,信中這樣形容他們的情況:

「在汕頭貧民區中,我找到他所居住的陋室,我對他表示:『賓先生,你大可以找一處更像樣的地方來居住啊!』他笑著告訴我,他在這些人當中生活,比滿屋子的享受還過得舒適寫意,他每月的房租就只有十塊錢。我驚叫說:『賓先生,那還不足夠給我買煙呢!』他說那已夠他用了。」

對於賓威廉和戴德生來說,能用十塊錢找到一個房間已是挺划算了,雖然這個房間的入口是開在地板上的。假如他們不是穿著中國服裝,根本就不可能在這個充滿敵意和暴力的城市中生存,更惶論傳福音和交朋友了。

在汕頭,所有歐洲人都有參與販毒和販買奴隸的嫌疑,因為這兩種勾當在這個腐敗的城市相當普遍。戴德生告訴家裡說:

「每月這裡有二百箱鴉片進口,每箱都裝有四十個四磅重的鴉片球,故此單是在這港口,每月至少就有三萬二千磅鴉片運入中國,而它們的價值大約是五十萬英鎊,難怪這裡的人都那麼窮,那麼無知和兇狠。」

「另一方面,很多人都被賣往外埠為奴,這是所謂『苦力貿易』。這些人通常講明是做幾年苦工,但鮮有活著回來的,很多人上船時都以為是往外地掘金去,有些人就是被一些更卑鄙的手段騙上船的。上船後,奴隸販子就按人頭收取酬金,而這些可憐的人不久亦發現他們是被人以最恐布的方法囚禁。他們有些跳船逃生,但多數是被捉回並被毒打一番。有些船載有成千苦力,而有些則有三至四百人在船上,他們很多人還未到古巴、夏灣拿等目的地就死了在一條有數百人的船上,我聽見船上的醫生說,他們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不能捱完整個旅程。可憐的老百姓呀!」

在一封他寫給妹妹的信中,他講了更多周圍所發生的事:

「假如有一處地方需要神的福音,這裡就是了。人墮落到一個地步已不知羞恥為何物有些比禽獸還不如。為官的不但不維護公正,反倒營私舞弊,以抽鴉片為樂。而那些經常來往雙島的水手和外國人,其生活靡爛的程度更加不堪。」

「罪在這裡掌權,而通常最無助的受害人就是婦女。當人命賤如草芥時,婦女的地位就更甚了。他們被視為是沒有靈魂的軀體,只適合被賣作人妻妾婢僕,完全沒有受教育的機會。這裡已婚女性和家庭的數目比起來人口並不算多,但不幸的婦女卻佔了一大部分。不幸是我故意說的,因為她們被人買回來養大就是為了要承受不幸。她們是主人的財產,雖然他們大多對此深惡痛絕,但卻苦無出路。前幾天晚上,我聽見令人心碎的婦女尖叫聲,探問之下,才知道附近一戶人家新近買了兩名婢女,正虐打她們就範。告訴我的人說:『這樣的情形在這裡非常普遍。』可憐的人哪!她們的哭叫聲足足持續了兩個鐘頭。

「其實對你說這些並不適合,但除非你知曉,你又怎會憐憫她們,為他們禱告呢?英國的婦女絕少領悟到她們有今日的地位,完全是拜福音所賜」

戴德生和賓威廉在這樣的環境下,不但能夠存活下來,而且還看見許多人歸向主。他們交了很多朋友,他們在汕頭才四個月,已能夠租下整座房子,作為他們蓬勃發展事工的總部。這個時候,賓威廉說服戴德生返回上海,把存在那裡的醫藥物品帶來汕頭,好成立一間醫院作為他們事工的一部分。

戴德生勉強去了。他實在不願意留下老人一人獨力應付那疾病肆虐的炎炎夏日,況且他更捨不得暫時中斷和老夥伴的合作,這對他來說是太重要了。

他後來回憶這件事說:「那快樂的幾個月給我難以形容的音樂和安慰。我從未有過像賓威廉先生一樣的屬靈父親,也未嘗過如此聖潔愉快的相交。他對聖經的愛慕實在是件賞心樂事;他聖潔敬虔的生命,和他不斷與神的相交,讓我在和他交通時,心靈的飢渴得到最大的滿足。」

但戴德生還是乘船到了上海。在那裡他難過地發現他的藥物供應已付諸一炬,而在重新補給返回汕頭之前,他又收到另一則更令人痛心的消息,就是汕頭那些腐敗的官吏把賓威廉抓了,並且還押解他經過三十一天苛刻的路程,到了廣州。戴德生不得返回汕頭。

突然間,本來相當明顯的道路竟再一次阻塞了,但這一障礙反而帶領他走上另一條他終身不會後悔的路。

第七章

一八五六年至一八五八年

我永遠也忘不了祂是如何地賜福帶領我,就和我早期在家鄉所蒙受的經歷一樣。

我的信心不是未經考驗,我是在不斷地學習中認識祂我不願意逃避這些考驗,因為神已是那麼接近、那麼真實、那麼親密!

當時的政治情勢一點也不妙,戰云密佈已幾個月了。帶來賓威廉被捕的消息的信,也傳來中英交惡的事實。戴德生前往寧波探望巴格爾醫生,一心打算補充他被毀掉的醫療器材。在寧波,有消息傳來,英國已和中國開戰了,英艦炮轟廣州,而這場戰爭足足持續了四年之久。聽見戰事的消息時,戴德生最關心的自然是賓威廉的安全。幸好後者已離開汕頭,不用面對那些性情剛烈的南方人的憤怒。在十二月,戴德生寫信給妹妹有關這一切:

「相信你也知我因種種原因被迫留在寧波,而至終最充分的理由還是南方在打仗。我們接到最後的消息是廣州被連續轟炸了兩天,第二天達成協議,英軍進城,不過當地的總督卻不肯賠款。我們正焦急地等候最新最詳盡的報導我不知道這次行動有什麼好處故此我也不便寫下自己的看法。但我想指出的是,神的恩典及時從汕頭帶走賓先生。由此可見,我們亦可以想像在汕頭的廣東人的感受如何,他們一定不會那麼輕易地放過外國人。」

我們再一次見面時還以為是大難臨頭的遭遇,頃刻卻被納入在「互相效力,叫愛神的人得益處」的「萬事」之內。因為戴德生被迫留在寧波,當時發生的另一樁事,更加強了這深刻的功課。

在寧波的南端,就是在古塔附近,有一條清幽的街道叫矯頭街,街道兩端各有一湖。戴德生的老朋友也是以前的同工巴格爾醫生就在這條街上開了一家藥房,而他的醫院則大約是在一、兩里外的地方。戴德生在秋天來臨前快快樂樂地搬進了藥房——他臨時的家。回顧那些日子,他這樣寫道:

「夜裡,雪飄進這像穀倉一樣的閣樓大房裡,我依稀記得我在床罩的雪上勾劃我名字的頭一個字母。中國人房子的屋頂都是傾斜的,假如建造得結實的話,是可以耐得住滂沱大雨,但防雪就不成了,雪會從隙縫中漏下來。這間小屋雖然顯得空蕩,但卻頗為適合工作。我心存感恩的在那裡住了下來,並且發覺在那裡早、午、晚都可以舉行不同形式的聚會。」

唯一在城裡這端居住的外國人是祝恩賜先生夫婦和歐德絲小姐。祝氏夫婦也是隸屬中國傳道會,而歐小姐在兩位年輕的英國姊妹協助下,辦了一所有聲有色,而且相當成功的女子學校,亦是第一間在中國開設的女子學校。這兩位姊妹是撒母耳狄雅的遺孤,狄先生是最早期到中國的宣教士之一。

當祝家搬到學校附近時,較年幼的瑪利亞戴雅就常來協助這位忙碌的年輕母親,又和她建立了友誼。瑪利亞一有機會就和祝恩賜夫婦到附近傳福音,她流利的中國話著實幫了很大的忙。當時瑪利亞還不足二十歲,這位聰穎、多才多藝的女孩子卻已有一顆傳道者的心胸。

無疑,這正是吸引戴德生其中的一個原因。在他的同工家裡,戴德生時常會碰到瑪利亞。他很快便發覺即使見不到她,也會不期然地想念她。她是那麼和藹可親,大方得體,於是這兩位年輕人就成了好朋友。過不了多久,她已佔據了他心裡的空處。

戴德生雖然沒有讓人知道他的感受,他自己也不承認這段感情。然而就在他願意公開戀愛之前,發生了一件事,打斷了他們正在滋生的友情。有人計劃屠殺所有的外國人,雖然陰謀不能得逞,但那地方的廣東人對英國人的仇恨情緒卻是高漲,使那些住在當地的外國僑民不能忽視可能存在的危險。於是他們計劃把所有子女都送往上海,因為在租界裡相當安全。戴德生因為會講上海話,所以護送這批人的責任自然非他莫屬。雖然他很不願意離開,但卻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拒絕這個任務。

歐德絲小姐因為已屆退休年齡,正忙於把學校的管理責任交給美國長老宣教會,並拒絕離開寧波;她為免節外生枝,也為了謹慎起見,她鼓勵戴雅姊妹隨她一起留在寧波。瑪利亞的姊姊因為剛與戴德生的好朋友。爾敦訂婚,戴德生很自然地就為瑪利亞會覺得孤單和缺乏保護而擔心起來。

戴德生在出發前往上海之前並沒有對瑪利亞或任何人透露心事,他反而還為自己的愛念找託辭,他沒理由相信對方會跟他有一致的想法,另一方面他也不急於再讓自己心碎一次。

況且,在中國的這段時間裡,他對於要順服呼召,前往內地傳福音所要作出的犧牲已看得一清二楚,他實在沒有多大的能力,為自己的太太預備一個安舒的家。另一方面,他和中國傳道會的關係亦愈趨複雜,他知道差會已出現赤字一段時期,他的薪金都是由差會借貸支付的。他後來這樣記下當時的情況:

「就個人而言,我是非常小心不向人借貸的,雖然有時我得因此被迫過著緊縮的日子。現在我的薪金是多了,我再也不用拮据度日,只是傳道會本身卻要向外借貸。我和其它人每四個月一次所支取的費用都是以舉債支付的,因此第二年,我就以良心不安為理由向傳道會請辭了。

「對我來說,神的話是最清楚不過的,聖經要我們「不可欠債』。我認為向別人借貸是有違聖經教導的,這是公開表示神把一些好處藏起來不給我們,而要我們自己去找那些祂不會給我們的東西。假若對於一個基督徒來說是錯誤的做法,難道對整個基督徒團體就變得可行嗎?就算前人是如此,那亦不表示這錯誤行為是合理的!聖經清楚地教導我不應欠債。我很難想像神是貧窮、是欠缺資源的,並且不願意為屬祂的工作提供所需用的。我認為假如該工作欠缺經費,那就表示在相當程度上這工作在當時或是在其發展之際,是不為神所允許的。為免良心不安,我不得不和傳道會斷絕關係。而最令我欣慰的是,我的朋友及同工鍾士先生也採取了這個步驟。我們深切謝恩,就是這次分手並沒有使雙方的友誼受虧損。」

「我們所作出的行動並不是要對信心牛刀小試,我其實並不知道神要我做什麼,也不知道他是否會供應我的需要,讓我可以如前般繼續工作但神祝福我,使我富足,當分手成為事實時,我是多麼地高興和充滿感恩!我可以帶著滿足的心仰望神,靠看祂的恩典去作另一件祂要教導我的事,並真實地感受到祂愛的關懷。

「我永遠也忘不了祂是如何地賜福帶領我,就和我早期在家鄉所蒙受的經歷一樣。我的信心不是未經考驗,我常受考驗,且屢屢失敗。但我是在不斷地學習中認識祂。我不願意逃避這些考驗,因為神已是那麼接近、那麼真實、那麼親密!通常在我周轉困難時,並非神的供應有缺,只是我們要服事其它人,特別是幫助週遭面對疾病或死亡的人。在這些事上我們要面對的考驗比缺乏金錢還來得更多,不過這些考驗所帶來的果子通常也更為豐碩。」

那年冬天,數以萬計無家可歸的難民,因為逃避太平天國之亂而湧入上海。很多人都貧病交加,赤身露體的就住進墳場中的拱穴內,有些則寄住在空置的樓房或是廢墟中。雖然戴德生已負責倫敦宣教會在當地的一所教會,並且在市內的寺廟傳道,他仍然時常出去照顧那些患病的難民,又提供食物給那些飢民。

雖然他很忙碌,他的腦海裡卻時常浮現起寧波的一隅。他的感覺是合乎神的心一意嗎?他需要弄清楚。

在寧波,他所愛的亦一樣掛念看他,不過戴德生對此並不知情。雖然瑪利亞也同樣為自己感情的事祈求神,她並沒讓其它人得悉,因為她知道她欣賞戴德生的地方可不是其它人能察覺得到的。他是那麼別樹一格,這並非說他比別人更有才華,更有魅力。雖然他也相當聰穎,開朗和充滿活力,而是她覺得對方能夠瞭解她,是個可託付終身的人。他是生活得那麼紮實,而他的神又是那麼真實偉大。她在寧波雖不常見到他,但自從他遠赴上海之後,她竟驚覺自己是那麼地掛唸著他。

她聽過其它人批評他穿著唐裝,但她卻覺得很感動,至少他這樣穿戴所代表的精神已是她所欽羨的。她敬重他樂意克己助人;他要前往內地傳福音的異象亦是她的異象,雖然在當時對一位女性而言,那想法似乎僅是個空中樓閣。

在那漫長的冬季,瑪利亞非常想唸著她在上海的朋友,她為他禱告,雖然她並不知道對方的感覺。

愛情終於戰勝了緘默。戴德生寫了封信給瑪利亞向她表明心跡,同時問她是否願意與他訂婚。瑪利亞收到信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姊姊分享這驚喜的消息,接著二人就向歐德絲小姐求教,但對方的反應卻相當激烈。

「戴德生!這沒有差會支持的窮小子,他憑什麼這樣異想天開?必須立刻斷然拒絕他的求婚!」

瑪利亞雖然力圖解釋自己對對方的感受,可惜卻只是把事情愈弄愈糟,歐德絲小姐認為必須阻止瑪利亞如此胡塗下去,於是立刻口述一封信以瑪利亞的名義寄出,要對方從此死心,休想再提感情一事。
瑪利亞一時不知所措,傷心難過極了。她太年輕、太沒有經驗了,加上女兒家為自己婚姻大事羞於啟齒,因此唯有逆來順受。接著而來的那些孤單漫長的日子裡,連她的姊姊也轉過來站在歐德絲小姐一方,她只有憑信心祈求,憑信心相信在主沒有難成的事。她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假如神要殺死我的以撒,祂必能叫他復活過來。」不過她又想此生是否有機會再見到戴德生。

當戴德生在春天回到寧波時,情況變得更惡劣了。戴德生在收到瑪利亞的信後,知道不可以去找她見面,但他對她的感情卻是絲毫沒有改變。至於瑪利亞,卻無從向對方解釋那封她手書的信並非她的真實意願。

就在此時,歐德絲見戴德生回來了就非常不滿,自覺一定要把他貶得一文不值,她不但要在瑪利亞面前下工夫,還要在寧波整個外僑社會把他貶下去。於是戴德生穿的唐裝就成了被批評和恥笑的對象,而他以獨立宣教土的身份出現也使他成為眾矢之的。他被指責為「無人呼召,無人支持,無人承認的宣教士。」其後有些人更中傷他是個「不可信賴的狂熱分子,身心都出了毛病,完全沒有作為。」

瑪利亞既年輕漂亮,又有才華,所以不乏各方的追求者,而這些人更得著歐德絲小姐公開的鼓勵。戴德生礙於中國禮教,又因著尊重對方信中的要求,因此亦難得見瑪利亞一面。然而兩人卻不斷求神指引開路。

直至七月一個悶熱的下午,當那些女宣教士們在祝家開完午間祈禱會之後,一場暴雨驟至,令寧波市為豪雨所浸。那些還未歸家的婦女,包括瑪利亞戴雅和她最要好的朋友都被迫滯留在祝家,等候暴雨過去。當祝恩賜先生和戴德生從隔壁的藥店回到家裡時,他們得悉瑪利亞和她的好朋友還在等候轎伕來接送她們回家。深知戴德生心事的朋友就對他說:「進去我的書房等候,讓我去為你安排安排。」

沒多久,這位朋友下樓來告訴他說,其它婦女都走了,就只剩下瑪利亞和她的好朋友,她們正和鍾士太太在一塊兒,倒很願意見他。

實在難以相信自己的好運氣,戴德生心跳著的上樓去見多月來首次再會的瑪利亞。整個房間內他只見到瑪利亞一人,他請她允許他寫信給她在英國的監護人,她迫不及待地答應了,同時還告訴他自己對對方的愛意。他們都明白前面仍然攔阻重重,唯有繼續祈禱求神帶領。

真相大白之後,兩位年輕人都喜極忘形。但在等候瑪利亞的叔父給予戴德生回音的日子可不易過,而歐德絲小姐依然不准他們見面,這一招也相當令人難受。

四個月的時間,感覺好像是在無盡期的等待,特別是當他們知道歐德絲小姐也寫了信回英國,大部分是說戴德生的不是。瑪利亞的叔父會聽她的一面之詞嗎?假如他不答應他們的婚事那他們該怎麼辦?這兩位年輕人都覺得順服父母之命才會得到神的祝福。戴德生後來寫道:
「我從未聽過不順服父母的人會免受責罰,即或父母的命令或許會有差錯在婚姻大事上,父母的責任是非常重要的。當兒女真誠地對主說:「我在等候你的帶領,主啊,求你開路』時,主就必會為整件事負全責。」

十一月底的某一天,他們的忍耐和信心都有了好結果。回信收到了。經過小心查訪,瑪利亞在倫敦的叔父,認為戴德生是個十分有為的宣教士。中國傳道會的委員們對他讚賞有嘉,而來自其它人口中的評價也是衷心的讚譽。因此,這位叔父決定不理會那些不公平的指責,欣然答允了侄女的婚事,他所列的唯一條件就是要她到達成年時才可以舉行婚禮。(瑪利亞的廿一歲生日就在兩個月後。)

戴德生實在興奮莫名,他想立刻把消息告知瑪利亞。但在當時的環境下,他不能就此跑去學校找她見面的,況且在學校里根本沒有什麼地方可以讓他們兩人私下討論計劃,至於他自己的家就更不可能了。

一位隸屬美國浸信會宣教部的宣教士太太知道了戴德生的矛盾,於是決定幫助他們。她住在城外一處近河的僻靜區域。她計劃先寫一張便條到學校去請瑪利亞到她家小坐,要是她在赴約時家裡恰巧來了別的客人,那就——這些事不是常會發生的麼?

如此戴德生就在羅頓太太的客廳裡等候,而信差則渡河到學校去找瑪利亞。最後,瑪利亞的聲音在走廊上響起,客廳的門打開了,他們彼此相見,這也是他們第一次的單獨相聚。

四十多年後,戴德生憶述當年的往事時說:「我們並排在沙發上坐著,她的手握著我的手。我對她的愛從未冷卻下來,到如今依然如此。」

他們一旦公開關係並正式訂婚之後,就頻頻相會,大有努力彌補那些被迫分手的日子。瑪利亞的生日是在一月十六日,而婚禮則訂定在隨後的一星期內舉行。

那年冬天,戴德生幾次口袋空空,不剩分文,但當他的錢袋只剩下幾分錢時,在英國的支持者總會有意外的匯款寄來。雖然他屢被這些最後關頭才出現的供應所鼓舞,他仍不能不注意到他實在無法讓妻子享福。

他對瑪利亞解釋他的經濟狀況說:「假若你反悔我是不會勉強你遵守諾言的,你得知道我們的生活有時會非常艱辛」。

「難道你忘了,」她打斷他的話說:「我是在遠離國土上是大的孤兒。這麼多年來,神就是我的父親,你認為我會怕繼續倚靠祂嗎?」
「我的心興奮極了,」戴德生在憶述當時的情景。他的心情在寫給母親的信中可見一斑:

「我身心從未如此輕快過親愛的媽媽,我實在難以想像所發生的一切事,經過那段懸疑痛苦的日子,現在我們不但可以自由會面,而且還得盡情相約。還有幾天,我們就會共為比翼鳥了!神對我們實在太好了,祂答應了我們的禱告,還為我們抵擋反對的勢力。願我們與祂更親密地同行,更忠心地服事祂。我希望你能認識我所寶貴的,她是珍寶!她正是我所冀望的。」

六星期後,他再寫道:

「與你所愛的人結為夫婦真是好得無比,溫馨熱切的愛這是筆墨難以形容,也是想像不來的。每一天你都可以多一點認識你所愛的,假若你也有我一樣的寶貝,你會更覺驕傲,更加興奮,更謙卑地感謝那將世上最好的厚賜予人的神。」

第八章

一八五八年至一八五九年

啊,但願在家鄉的教會能甦醒,好差派更多的工人來宣揚這好信息!
他們共同組織家庭後幾個月,戴德生和瑪利亞就在寧波城幾里外的一條村落,動土興建了一座小房子,作為他們的總部和家。他們與捕魚人家為鄰,整整有一個月的時間,他們都在這些未信的人當中歡天喜地的傳福音,之後卻雙雙得了傷寒,病倒了,結果不得不返回城中休養生息,找個不是住在樓下的房子度過那炎炎的長夏。

當戴德生還是過著獨身生涯時住在橋街的那座小房子,現在卻成了他們真正的家。房子樓下的禮堂和會客室,依舊是中國基督徒和慕道者可以自由進出的地方,但樓上那像穀倉」樣的閣樓就改變了模樣,這掛著窗簾的小房間充滿著生氣,前窗外是狹窄的前街,後窗外則是一條運河。

瑪利亞曾在這地區生活了五年,她的朋友比比皆是。戴德生不久就發現,如今除了向男人傳福音外,他們同時還可以向婦女們和小孩子傳福音。因為「鴛鴦眷侶人欽羨」,這對相親相愛的年輕夫婦,自然吸引了一大群舊雨新知來他們家相聚交通。

其中一位最好的朋友和幫手是倪先生,他是一個棉花商人,未信主前是個佛教徒領袖。他在寧波住了許久,非常虔誠拜佛,不但出錢出力為那些「神祇」辦事,還不斷鑽研佛理,好教導其它人。

一天晚上,他經過一道門口,聽見鐘聲響起,又看見有人聚集,當他知道那是一處談論宗教事物的場所時,就走了進去。帶領聚會的是一個穿著中國衣裳的外國人,他正在用他的聖書講解道理。這年輕外國人的寧波話十分流利,李先生字字聽得清楚,但那段文章是什麼意思呢?

「摩西在曠野舉起銅蛇,神子也必照樣被舉起神愛世人,甚至將祂的獨生子賜給他們,叫一切信祂的、不至滅亡,反得水生。因為神差祂的兒子降世,不是要定世人的罪,乃是要叫世人因祂得救。」

倪先生聽後深深為之動容,他在奇怪什麼是得救,什麼是不被定罪?真有找尋永生的途徑和一位愛世界的神嗎?

聚會結束了。那位外國教師也不再說話了。

一向擅於帶領這類聚會的倪先生從座位中站起來,他環顧一下四周的會眾,然後說:『我尋找真理已有一段日子了,只是始終找不著。我到過很多地方,可惜也是尋不到真理。我曾涉獵儒、道、佛等三種宗教,但都得不到平安。今天晚上我所聽到的帶給我平安,故此我願意成為耶穌的信徒。』

這位新信徒很熱心學習聖經,他在屬靈的事上長進神速,令戴氏夫婦深得鼓舞。他信主後不久,他得到許可,讓他可以在以前曾經主領的宗教聚會中講道,戴德生亦隨著前往。李先生的講道不但鏗鏘有力,語言更是出自肺腑,他的表現著實令戴德生刮目相看,當一位李先生從前的跟隨者因著他的見證而信主時,戴德生亦同樣為他能成為得人漁夫而非常興奮。

有一天,當倪先生和他的宣教士朋友閒談時,他冒失地問了一句:「你們的國家有這福音多久啦?』

戴德生回答說,「有好幾百年了。」

「什麼?幾百年?」

「家父一生尋索真理,」他繼續說:「到死也是沒有所得。為什麼你們不早點來呢?」

戴德生對這傷痛的一刻一輩子難忘。這亦加強了他對自己蒙神呼召的信念。要作的工是那麼的多,他一定要把基督的道理帶進中國內陸,因為在內地每年還有千千萬萬的人到死的那一刻仍然不曾聽聞福音。
戴德生心裡的著急是可以理解的,他實在需要有更多的幫手。他甚至有此衝動要僱用一些新信徒來全時間幫他的忙。倪先生除了打理自己的業務外,其餘的時間都來幫忙;還有那些人數在不斷增長的新信徒們也來幫忙,這包括以織籃為生的寧貴、耕田的老王、徐姓教書先生等。這些人在日間為自己的工作忙碌,到了晚上就常到福音堂來,星期天也是一樣。

本來聘請與瑪利亞同校工作的基督徒教師來幫手並不是一件難事,或者以微薄的薪水僱用其它人來受訓工作也可以,不過戴氏夫婦卻不想這樣做,因為這只是個短暫的解決辦法,長遠來說是會妨礙他們的工作發展。以金錢推動那些初信者協助福音工作,畢竟會削弱他們在當地人心中的影響力,進而更會影響他們基督徒品格的成長,更何況那些酬金還是從國外寄來的呢!若如此行,那些初信者也不會明白甘心樂意事奉主的喜樂,亦不曉得當為愛主的緣故而事奉,那些宣教土需要耐心等候他們在屬靈方面成長!

戴德生和瑪利亞一邊盼望,一邊禱告這些中國信徒不久會聽見神的呼召,全身投入事奉,而到時又會有其它信徒願意以金錢支持他們。要福音傳遍中國,非要中國教會動員不可!

現階段這對年輕宣教士的工作擔子,似乎就像個無止境的挑戰。他們的生活非常充實,同時責任和機會也相當多。除了在街頭和教堂裡講道之外,戴德生還要不斷行醫,接待客人,回覆來信,管理賬務,並不時到寧波外圍的村落作短期福音工作等。雖然他的工作是那麼忙碌,他卻沒有忘記自己的首要任務,就是要喂養他那群數目雖少,卻不斷在增加的羊群。

每天晚上,當慣常的聚會完畢之後,戴德生就會用心教導那一小撮信徒,先從舊約聖經中教一課,然後選取《天路歷程》或其它屬靈書籍的一章來朗讀,最後則以新約聖經中的一段作為討論和應用的經文。每晚的教導到了星期天就會改變形式,他們會一起崇拜,又會利用這些特別聚會來接觸外人。

星期天還有其它教導的聚會。戴德生和他的同工們都知道,要這些中國基督徒在一星期的頭一天關上大門不作生意是一個很大的犧牲,他們必須儘量利用這些新信徒所付出的時間,於是在各個慣常的聚會之間,他們又會舉行不同的聖經課,這些課程會跟著需要和程度來劃分,包括給一般信徒的,或者是慕道者、病人、學童和工人等等。這樣一來,星期天對這幾個宣教土來說就變得非常吃力了,因為他們只有四個人,就是戴德生夫婦和祝恩賜夫婦來共同分擔這些重任。

他們服事這些人的愛心和精神是任何人都看得出來的,因此,到來橋街聚會的人就愈來愈多了。他們不但自己來,又帶著朋友前來,而新來的人都感覺到這地方確實與眾不同。一位訪客對邀請他來的朋友說:「為什麼我甫一進門,胸襟竟有豁然開朗的感覺呢?」

可能戴氏夫婦對周圍的人,其胸懷就如那兩扇門一樣,大大地敞開吧。當他們的事奉工作愈向前發展,更大的應許亦擺在他們前頭。
戴德生和瑪利亞在結婚的那年夏天,天津條約就簽定了,而這條約亦開放了進入內陸省分的機會。外國人在中國內陸可以自由來往,且有領事館的保護。戴德生為著能進入中國內陸這一事已禱告許久了,如今機會是一蹴即至,但他還得忍耐。十一月間他寫信回家說:「相信你們對新簽定的條約已有所聞,有些現駐在寧波的宣教士可能要離開我們,進入內地去了。啊,但願在家鄉的教會能甦醒,好差派更多的工人來宣揚這好信息!

「我們很多人都想前往內陸去,這是我們長久以來的等待!但事實上要處理的事務還非常多,除了神能為我們解開這些纏累我們的事務外,相信誰也無能為力。願神賜最賜』給更多本地的基督徒,使他們有能力照顧那些剛成立不久的教會好讓我們可以騰出人力來做拓展的工作。」

雖然戴德生和瑪利亞都很焦急地要把福音帶往內陸,但他們亦感到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先得牧養和照顧那一小群在橋頭街聚會的寧波基督徒。假如他們就此撒手離去,就算那是為了其它人的好處,結果他們會與在曠野撇下自己的幼兒不顧的父母無異。

過後幾年所發生的事,都證明了這最初的決定是明智的。這些貧窮沒有學識的基督徒以後都成了信徒的領袖,在自己人中傳福音,並且為戴德生一生的工作提供了許多寶貴的支持。但此刻,戴氏夫婦為這小群基督徒,在屬靈方面的長進,在人數方面不斷加增感到興奮之餘,也夾雜了他們要實踐前往中國內陸,完成那更大的使命的迫切心情。
雖然住內陸的門是打開了,戰爭的局勢也有所改變,但中國人對外國人的態度普遍來說,還是充滿敵意,或許以上兩點是其中原因之一吧!人口販子的勾當已漸向北移,在寧波一帶的市民都聽過「洋鬼子」將男人及少年人擄,用船運往外地,讓他們永遠不得返回故土的故事,而這些傳言都引起許多當地人的憤恨。

若戴家有難時,附近的鄰居和朋友或許都會立刻挺身相助,但這仍不保證或許有一天,有好事之徒會煽動群眾向任何外國人加以毆打報復。在其它城市,這樣的事件時有所聞,就當時整個中國的局勢來看,再有同類事件發生亦不足為奇。

就防衛工夫來說,雖然他們可做的並不多,戴氏夫婦仍買了條小艇,在家後門的運河上停泊著,繩纜縛緊在睡房的窗框上,以備不時可以在黑夜中沿運河逃走。

這就是他們結婚後第二個夏天的政治情況,同時經歷九個月的等候,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呱呱落地了。他們給她取名恩惠。

那是一八五九年的七月三十一日,室內最陰涼的地方仍達華氏一零四度。在接著而來的一個星期內,溫度只有一次是降至華氏八十八度的,那是在一個雷雨的午夜。

政治的氣候如同天氣般酷熱。幾天前群眾就曾包圍著福音堂,事件幾乎釀成暴動。「打倒洋人」和「殺掉洋鬼子」的呼叫聲此起彼落,幸好福音堂那扇單薄的大門並沒有被人推倒下來。

雖然四周充滿著危險,戴德生的家書卻絲毫沒有流露出半點畏懼的情緒。他反而是這樣寫道:「親愛的爸爸媽媽,今天雖然是主日,我仍有空執筆寫封家書給你們,相信你們定是和我同樣地驚奇。因為我要在家照顧太太和小寶寶——你們的第一個孫女兒呢!啊,親愛的爸爸媽媽,神對我們真是好啊!那遠遠超過我的恐懼,『願與我一同為主作見證,願我們一同榮耀祂的聖名。』」

雖然不平靜的情況看來還會持續一段時期,但戴家喜獲麟兒的興奮卻為他們的生活,平添了一種新鮮的家的感覺。不過在歡欣之餘,一件突發的傷心事件卻大大增加了戴德生的重任,而且還把他在寧波事奉的根插得更深了。

戴德生以前的同工巴格爾醫生剛完成他新醫院的建築工程。醫院面對河,就在市內一座城門附近,地點極具策略性,這座令人讚賞的房子,每天都會有上千的行人駐足觀望。這位和戴德生最初在中國艱苦經營的好醫生,醫院對他來說,是多年努力的成果。醫院一方面是用來服事外僑的需要,另一方面則讓巴格爾醫生可以接觸中國人,作為他以後事奉的基地。

但事與願違,巴格爾醫生的太太竟得了熱病,數小時內就撒手塵寰,留下她傷心欲絕的丈夫和四個需人照顧的小兒女,更不幸地是其中一個病得十分嚴重。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派克醫生唯有帶著兒個兒女返回蘇格蘭的家鄉。

但醫院怎麼辦呢?病房已住滿了病人,藥房又終日有長隊輪候領取醫療藥物。其它醫生又騰不出空檔來代替他的空缺;要在冬季來臨之際把醫院關掉更是絕對不能想像的事。事情更形複雜的是,巴格爾醫生並沒有多餘的資金可以留下來繼續醫院的工作,但眼巴巴地望著多年的心血付諸流水,也是他不能忍受的事。

或許他那年輕的朋友戴德生可以把藥房部分的工作承擔下來,作為對當地華人社會履行的醫療福音工作。這就是他擺在戴德生面前的建議,戴德生憶述當時的情況:

「求問神的帶領後,我不但覺得有責任去承擔藥房的工作,而且還願意接管整間醫院,我唯一的倚靠就是那聽禱告的神信實的供應。」

「在那段日子,病房裡至少住了五十個病人,而每日來藥房取藥的人更是為數眾多。醫院中的三十張病床是不收取費用的,而其餘大約同樣數目的病床,則是留給自費來戒除鴉片煙大癮的煙民的。此外,醫院還得供養一群在醫院內的護理人員。從前醫院的經費是來自巴格爾醫生的外僑醫療部,隨著他的離開,這方面的收入也就停止了。神不是說過奉主耶穌的名求的都會成就嗎?主不是告訴我們要先求神的國嗎?然後『這一切』才會加給我們。這些應許已經足夠了。」

自從脫離差他前往中國的差會之後,戴德生有很多機會實踐對神的信心,而這信心正是他多年前在英國一點一滴積聚建立起來的,那些日子,如今看來彷如隔世。這些年來他認識到神的信實,在中國和在英國都沒有兩樣;在彼邦,當他把最後一個錢幣給了一戶餓壞了的人家時,第二天,就從信箱收到半英鎊;另一次,赫迪醫生那有錢的病人竟在星期天晚上十點鐘親自來用現金付賬。

神的信實在初期那段日子,可以用一個例子來說明:

當戴德生準備從上海前往汕頭,繼續發展他和賓威廉先前奠下的工作時,他所請來負責看守搬運他家當的一位工人,竟把他在世上所有的財產都夾帶私逃。雖然他所損失的,對一般人而言並不算是大數目(據他自己估計,只有四十鎊而已),但對當時囊空如洗的戴德生來說,那就是他僅有賴以維生的資源,沒有了它,要繼續在中國事奉也是舉步為艱。

熟識的朋友都叫他去官府告發,讓那賊得到應得的重罰,但戴德生卻希望這人回轉歸向神,於是採取了一個截然不同的處理手法。他寫信回家形容這次事件:

「我寫了一封直接而誠懇的信給他,讓他知道我們對他所犯的罪瞭如指掌,而且還告訴他這樣做會帶來嚴重的後果。我本來打算把他抓進衙門,但轉念一想,基督曾命令我們要以善報惡,因此就改變想法,不打算動他一根寒毛。

「我告訴他真正損失的人是他自己,不是我;我已無條件的原諒他,只懇請他要小心逃避神要來的震怒。我還附上一句,說知道他不會放棄我那些他可能合用的東西,但其餘那些外文書籍剪報等,對他無用,對我卻至為寶貴,則請他擲回。

「假如他能良心發現,並且靈魂得救時,這不是比得回我的失物還來得更重要麼!請為他禱告。」

過了不久,這封信的抄本竟從戴德生在英國的朋友那裡,輾轉落入喬治穆勒手中,喬治穆勒就是那位興建孤兒院的信心偉人。穆勒被這年輕宣教士那像基督的心腸深深感動,連忙寄了一些錢給戴德生,足夠彌補他的損失。此外在有生之年,他都是戴德生事工的一個長期和慷慨的支持者。

但在喬治穆勒的奉獻還未到達的前一段時間,自戴德生寫了那封饒恕的信之後,一位戴德生在英國的好朋友布迦就寄來了一封信。信是這樣說的:「請接受信內的奉獻,作為我和內子對你的愛心支持。」信內是一張五十鎊的匯票。

在患難中,戴德生不斷地經歷神的信實,所以他對要面對的困難,可說是信心十足,他這樣寫道:「就在要接管寧波醫院八天之前,我根本沒有絲毫概念要承擔這件工作,在家鄉的親友更不能想像我會在這方面有需要。」需要實在多得很呢!

戴德生對派克醫生先前聘請的助手們說,到月底儲存的現金用盡之後,醫院的開支就全賴神的供應。很多任務人因此請辭,而戴德生亦一一批准。突然間醫院真是人財兩失。

當他把需要和橋頭街的基督徒分享時,他們都要來當義工。醫院從前的僱員難以相信禱告是醫院唯一的資源,但這些戴德生的朋友卻一點也不以為奇,他們的老師不是告訴過他們,神才是真正的父親,祂豈會忘記祂兒女的需要嗎?他們興奮地來到醫院投入工作,那一小撮的基督徒亦很快地把醫院的需要納入他們的禱告事項之內。

在中國是沒有什麼秘密可言的,醫院的經濟情況人人皆知。當戴德生把真相告知那些從前的僱員時,所有病人隨即都知曉了,整個地區的人都翹首以望,想看事情的發展如何。

多日過去了,巴格爾醫生留下來的少量金錢已所餘無幾,而戴德生自己的儲備也用得差不多了。全城的人都在觀望著醫院的結局。戴德生和瑪利亞以及他們的基督徒朋友自然都不斷地為這事禱告。戴德生明白這是一個重要的考驗,不但關乎醫院的存亡,而且那些初信者的信心亦會備受考驗。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他們的禱告還未有結果。

最後廚子桂華來告訴戴德生一個嚴重的消息,最後一包白米已經打開了,而且還消失得異常的快。

「那麼,」戴德生回答說:「神幫助我們的時間已近在咫尺了。」

事實果真如此。當那包米還未吃完時,這位年輕的宣教士就收到一封他一生中所收到最奇妙的一封信之一。

那是布迦先生的來信。正如往常一樣,信裡都夾著一張匯票,不過這次的金額是五十英鎊。寫信的人說他突然覺得有負擔,要把他的財富送給神使用。布迦先生的父親剛去世不久,留下一筆相當大的遺產。布迦先生覺得自己的需用已足夠,於是就求神指引他如何處理這筆遺產。他在中國的朋友可以幫助他這個忙嗎?寄來的匯票是作為應急之用的,但他還得請他們為這件事禱告,並讓他知道他們還有些什麼需要。

五十英鎊!錢就放在桌上。他在遠方的朋友並不知道只剩下那最後的一包白米,而且對醫院的各樣需要也毫不知情,他還問可否匯更多款項來呢!戴德生充滿著驚喜和感恩。假如他因為金錢短缺而拒絕巴格爾醫生的建議?又或者他缺乏信心?

那天戴氏一家和那些基督徒既興奮又滿心感恩!醫院的病人對這奇蹟都嘖嘖稱奇。

許多人都說:「偶像哪能這樣做呢?我們有困難時它們會如此拯救我們嗎?」

第九章

一八六O年至一八六五年

要找到合適的工人,並不是靠精心策劃的呼求所能達到的。

我們首先要做的乃是懇切求神差遣工人出來,然後是求神使教會的屬靈生命深人紮根,使人再不能安於留在家鄉。

對戴德生和瑪利亞來說:新醫院的事奉工作是令人鼓舞的,但那也表示他們的工作和責任是愈來愈重了。他們原本的時間表已排得密密麻麻,新增的責任更嚴重地影響到他們的時間、精力和健康方面。

接管醫院的管理工作後不久,瑪利亞寫信給英國夫冢的親人說:

「戴德生再次沒空給你們寫信,他已經有八個星期不曾寄出一封信了。我希望你們不會我知道你們亦不會以為他疼愛的小女兒搶走了他的心,使他連父母也輕忽了。假如他在晚上可以騰出少許時間來寫信的話,他定必會這樣做,他以前不是常常這樣做嗎,不過如今他的工作卻忙得連半點空檔也沒有。每天晚上大概是十時至十一時左右吧,在經過一天繁忙的工作後,他會拖著疲乏的身軀上樓來休息一下,然後隨即又下樓去探問一些病人,或為其它人配藥。」

幾個月後,雖然在中國傳福音的機會和需要都大增,但戴德生的體力卻是在走下坡。他在寫給父親的家書裡,提到人手短缺的問題:

「人們在步向滅亡,而神又大大祝福我們的工作。我們已筋疲力竭了,實在需要幫手。

「你認識一些熱心愛主,有志來中國服事神的年輕人嗎?這些人要肯不計較薪酬,甘願來這裡幹活。只要有四、五個這樣的工人就好了!他們大概在六個月內就可以用中國話講道了,他們靠著禱告必有足夠的供應。」

經過六年不停的工作,在體力和精神都飽受煎熬之下,戴德生的身體終於垮了。在一八六O年的春天,他和瑪利亞到郊外休息了十天,希望可以恢復元氣。但回到醫院之後,忙碌的工作再一次令他精力消退,戴德生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染上肺病。五月間,他寫信回家說:

「我希望知道我怎樣服事中國才是最好的。假如我在這裡病得不能繼續工作,若回家休養一個短時期,可以幫助我恢復健康,而我又可以藉機挑動其它人繼續我未能完成的工作的話,我相信我是會這樣做的。」

第二個月,他的健康依然每下愈況,他再寫信回家說:

「我深信假若是神的旨意,我會恢復健康繼續服事中國的。但若不能這樣,那也是好的有些時候我以為自己不能再活著見你們的面了;又有些時候我是希望可以倖免於難,繼續長期更拚命地為中國工作。只有神知道全部的計劃而祂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美好的。」

戴德生變得愈來愈衰弱了。戴家唯有心酸地關上寧波醫院的門,取道上海,乘船回英國去。他們把寧波那一群新信徒交給祝恩賜夫婦照顧,自己則打算回家鼓勵更多的人關心中國的需要。他們祈禱這次回家只作短暫的逗留,在適當醫療的照顧下,戴德生可以早日康復迅速返回開展了的工作崗位。

經過那令人勞累,繞過各大洲長途水路旅程之後,前景卻一點也不樂觀。看情形戴德生至終必會恢復健康,但醫生們卻警告他,他的體力將大大不如以往可以繼續在中國生活和工作的光景。

戴德生拒絕接受他們的預測,繼續為他日後返回中國工作的日子禱告和盼望。同時,他也決定在英國盡己所能去傳遍中國的宣教需要而努力。

他寫了很多信給一些可能的支持者,向他們解釋中國的現況,為祝恩賜夫婦和為寧波的工作籌募經費。在英國聖經公會的首肯和支持底下,他開始修訂用寧波話翻譯的新約聖經。(戴氏夫婦在中國發覺那些教育水平比較低的中國人,讀起用羅馬拚音法注音的中文翻譯,要比看那些艱深的方塊字容易明白得多。當他的健康好轉時,他就在倫敦繼續進修醫學,好預備有一天能返回中國時,以專業醫生的身份事奉會更為有用。

他臨離開中國時,曾呼籲差派四至五個宣教士前往中國,這件事在英國引起很多人的關注。回國後不久,有段很長的時間,他都和一些可能的人選互相通信,但最後去的只有一位年輕人宓道生,他去的時候已是一八六二年了。宓道生去的時候,比十年前踏足中國的戴德生的準備工夫做得好多了。他上路前,戴德生不但花時間提醒他,還負責他的經濟支持。因為忘不了自己最初在中國那幾年的艱苦歲月,戴德生特別關心宓道生是否有足夠的金錢供應。

戴德生和瑪利亞最初回家時,所引起的一陣中國熱不久就消退了。因為前景不明朗,戴氏夫婦開始有被人遺忘的感覺。他們離開自己想做的工作有半個地球那麼遠,又住在倫敦東邊的貧民區,一條幽暗的街道上。

二十九歲的戴德生和二十四歲的瑪利亞,在這個被遺忘的角落裡生活,而前面的路又不知如何的情況下,一定會覺得自己的生命和歲月好像白白的溜走了。這並不是說他們在倫敦的生活是沒有事情發生或是他們四肢不動。事實上,他們的小女兒已成了三個弟弟的大姐姐,在有限的收入來源之下,要養活一家幾口,亦讓戴氏夫婦有更多機會學習信心的功課。

此外,還有那不曾停止的聖經修訂工作。戴德生覺得這本聖經譯本,假如加上解釋和參考在頁旁就更好了,幸好他得著另一位從中國回來的宣教士的幫助,又有另一位中國基督徒寶貴的幫忙。王立群是位自願離開家鄉,跟隨戴氏一家回英國,沿路照顧他們,直至不再需要他為止的弟兄。

戴德生和立群弟兄用了無數的時間在查考聖經和翻譯的事上面。從戴德生日記的一段小節錄,我們可以看到他對這件工作的看重:

四月廿七日,修訂工作七小時(晚上在依薩他會堂聚會)。
廿八日,九個半小時。
廿九日,十一小時。
三十日,五個半小時(浸信會宣教會聚會)。
五月一日,修訂工作八個半小時(訪客留至晚上十時)。
二日,十三小時。
三日,在庇土威特區過主日。早上聽勞易士先生講解約翰福音三章33節;下午在那裡參加擘餅聚會。晚上留在家裡為我們的中國事工禱告。
五月四日,修訂工作四小時(寫信及接待訪客)。
五日,十一個半小時。
六日,七小時(重要訪問)。
七日,九個半小時。
八日,十個半小時。
九日,十三小時。
五月十日,星期日,早上與立群查考希伯來書十一章上半部,那是快樂的時光。寫信給宓道生。下午和瑪利亞一同禱告,希望可以離開這房子,又為道生禱告,還有真正的愛心、修訂工作等。寫信給羅先生。晚上,聽甘勒迪先生講解馬太福音廿七章42節:「祂救了別人,不能救自己。』多希望可以像主一樣謙卑、忍耐和有愛心!求主使我更像你。」

這些在戴德生日記中所提到的聚會和訪問都是當時他工作中的一大部分。他竭盡所能,說服不同的宗派委員會和宣教團體去擴展他們在中國的工作。他向他們解釋,現今是前所未有的機會,外國人可以自由進入中國內地和定居下來。他用自己多年在中國的經驗,講到福音在當地被接受的情況。他對每一位跟他見面的人都不斷提到中國的幅員廣大,人口眾多,而且實在需要福音。

那些他遇見的基督徒領袖,大部分都願意給這位年輕的宣教士一對聆聽的耳朵。但事實不久證明,這些委員會,沒有一個願意接受這無比的挑戰,去向一個擁有全世界一半非基督徒人口的國家傳福音。

他應如何做才可以引起其它人對中國的興趣呢?戴德生的朋友勞易士牧師是浸信會會刊的編輯,他請戴德生撰寫一系列有關寧波工作的文章。當第一篇文槁刊登了之後,勞先生就把第二篇稿件歸還給戴德生。他指出這些文章實在太重要了,不應把它們侷限在他那小小宗派的刊物上。他催促他說:「增加篇幅,把整個中國工場都包括在其中,使它作為呼籲其它人關心中國內地福音工作的刊物。」

戴德生並沒有忘懷他起初前往中國內地的呼召,他決定照樣做。他蒐集了中國各地的屬靈需要。

「在工場上,」他寫道,「周圍的需要是那麼大,令我不能分心思想更遠的內陸還有更大的需要,而我更不能滿足這等需要。留在英國這數年間,每天在書房內望著這國家的大地圖,我對於內陸那一大片土地,覺得就像我曾工作的那些小區域那麼接近,只有籍著禱告,我那背著沉重負擔的心才稍為可以放鬆一下。」

每天戴德生都望著掛在牆上的中國地圖,而他的聖經就打開放在地圖下的桌上,他一面讀著聖經的應許,一面禱告。當他在寫那本小冊子時,他亦同時禱告;願這本小書鼓勵英國的基督徒群體,發動前所未有的宣教動員,進入中國內陸。他為這掛念之地的每一寸地方禱告。
當他把中國每一個省分的面積和人口的資料收集整理時,他對於中國的需要及負擔就更加增。與此同時,他亦發現了一個令人不安的事實,就是差派前往中國的基督教宣教土,在近幾個月內,竟由一一五人減至九十一人。是要展開行動的時候了。

他愈禱告,就愈覺得神要籍著他去答允這些禱告。但憑他個人的能力,他可以怎樣做呢?戴德生覺得自己對於神叫他所做的工作實在力有不逮。他寫道:

「我愈來愈確信,神是要「我」向祂求取工人,並且與他們一起前往中國。但長時間的不信阻礙了我踏上第一步」。

「在查考神的話語當中,我學習到要找到合適的工人,並不是靠精心策劃的呼求所能達到的。我們首先要做的乃是懇切求神差遣工人出來,然後是求神使教會的屬靈生命深入紮根,使人再不能安於留在家鄉。我看到使徒的計劃,他們並不是先找尋資源和途徑,而是動身前去工作,且相信祂那確實的應許,就是:『你們要先求祂的國和祂的義,這些東西都要加給你們了。』

「不信是多麼的毫無準則啊!我相信假如我奉主耶穌的名向神求工人,祂必會賜給我的。我亦相信,當神應允這些禱告的同時,祂必會為我們預備經費,而進入這國家的未得之地的大門亦會為我們打開。
「我既還未學會相信神保守我的能力和恩典,難怪我亦未能相信神會保守那些預備和我前去工作的工人。我害怕在那許多必要面對的危險、困難和試煉中,一些比較缺乏經驗的基督徒可能會就此倒下來,並且痛責我為什麼鼓勵他們去承擔這分他們不能勝任的工作。

「但我應該怎樣做呢?我覺得我的負債感愈來愈濃厚了。因為我拒絕去呼召他們,於是那些工人就沒有走上前來,因此也就沒有前去中國大陸。但在那地,每天卻有成千上萬的人至死未曾聽過福音啊!中國那些將死亡的靈魂充滿了我的心思一意念,每天我都不能安靜下來,到夜裡也不能安眠,我的健康不斷在倒退。」

「我知道神是在說話如今每月都有上百萬的人在那地離世,他們到死還不知道有神存在。這負擔深深烙入我的靈魂。有兩三個月的時間我非常矛盾。早晚都不能瞌上眼睛超過一小時,我怕我快要瘋了。但我沒有放棄。我不能對人暢談我的感受,就算是我親愛的妻子也不能。看見我的模樣,她知道一定是有事發生了,但我覺得儘可能不讓這逼人的重擔加在她身上——那些靈魂,水生對他們來說是多麼重要,假如我們能夠把福音帶給他們的話,福音能為相信的人帶出多麼大的影響和改變啊!」

在一八六五年的春天,戴德生有整整七個星期都沒有如常忠心地寫日記,因為在他心靈深處的屬靈掙扎令他心力耗盡了。

炎夏來臨了,倫敦東邊的街道塵土飛揚。看見戴德生的病容,一位老朋友邀請他到海邊的城市伯萊墩度假幾天。瑪利亞擔心丈夫的身體日益轉壞,亦鼓勵他離開去散散心。

在伯萊墩的一個星期天早上,戴德生遇上了他一生中最大的危機。他隨朋友到教會聚會,看見那每星期出席聽福音的會眾,又再度提醒他在中國還有數以百萬計的人,未曾聽過福音就死亡了。那天早上的崇拜令他坐立不安,他獨個兒離開教堂,走到潮退後的沙灘上踏步。

他一邊走,長久以來的屬靈掙扎又再湧現,他知道神在對他說話。他深信假若他願意伏在神的旨意下,向神求差派宣教士往中國內陸去,神必會應允,而亦會有宣教土前往。他亦相信,神必會預備那龐大的經費。對於這一切戴德生都沒有懷疑。

但有一個困擾他的問題是:假若他們失敗了又如何?他清楚那些新任宣教士所要面對的困難和挑戰。假如他們失敗了而怪罪於他,他怎能承擔這個重任?後來戴德生這樣分析他當時的掙扎:

「這只是由不信所帶出的自我中心而已;魔鬼使人相信禱告和信心是會帶人進入死胡同的,必須盡快離開才好。而我亦看不見神的能力,不但可以供給這些人足夠的資源,也足以保守他們進入中國最內陸的地方去。」

在伯萊墩海灘的那一刻,只知道自己要做的一個決定,就是願意接受神呼召他作為負責的領袖?他實在不能再忍受內心的掙紮了。他後來回憶這段經歷說:

「在極大的屬靈痛苦中,我獨自走到沙灘上。『好』,我最後想到,『假如神給我們一隊人到中國內陸,而他們又真的成行的話,就算他們全都餓死,他們亦會被直接帶到天上去;假如有一個靈魂因此得救,這樣的付出也是值得的。」

此時,另一個思緒又出現了:「假如我們順服神,責任就該在祂那裡,而非在我們身上啊!」霎時,一種極大釋放的感覺湧進他的心頭,他呼叫說:「主啊,你會承擔起所有的重擔!在你的吩咐下,你的僕人會前往工作,結果就交給你了。」

戴德生後來寫到這一刻時說:

「在那裡,主戰勝了我的不信。我向神降服下來,願意接受這工作還用說嗎,立時平安就湧進了我重壓的心頭。

「在那裡我要求祂差遣二十四位同工到中國去,那十一個還沒有宣教土的省分都各有兩位同工,另外加上兩人前去蒙古。我在帶在身邊的聖經的頁邊上,記下了這個請求。我帶著平安喜樂的心情回家去。在過去幾個月,這些感覺對我是多麼陌生。我還帶著確信,主會祝福祂的工作,而我必得分享祂的賜福。

『爭戰完了,剩下來的是平安和喜樂。我輕鬆得好像長了翅膀一般,可以飛往皮爾士先生座落在山上的房子。那晚我睡得極香甜!我親愛的妻子還以為伯萊墩對我大有療效,它的確如此啊!」

但那只是信心之旅的開始,戴德生還要面對更大的試煉和更大的得勝。

第十章

一八六五年至一八六六年

「讓我們的眼目
不要游離在神的左右;
讓我們行在祂的旨意中;
無論大小事情,
都要尋求它的喜悅和榮耀祂。
要記住,按照神的方式來做神的工作
斷然不會缺乏神的供應。」在伯萊墩海灘作出抉擇的後兩天,戴德生就回到倫敦。他的日記是這樣寫的:

「六月廿七日,和皮爾士先生到倫敦郡立銀行,以『中國內地會』的名義開了一個戶口,存入了十英錢。」

這是第一處提及戴德生的新工作的記錄。他存進去的錢,就是他和瑪利亞所有的。他們立志相信神必會供應他們自己的需要。

當他從伯萊墩回到倫敦時,他告訴瑪利亞他的決定,還有神給他的呼召。瑪利亞雖然年紀尚輕(她當時只有廿八歲),又體弱多病,加上要照顧四個幼兒的重大責任,她仍欣然接受丈夫的異象亦是她的呼召。她決定付上畢生的精力,為那似乎不可能達成的中國內地福音工作而努力。

經過七年半的愉快婚姻生活,如今,瑪利亞更能成為戴德生的安慰和激勵,她是不斷地鼓勵著他。她替他回信,作記錄,每天跟他一起同心為他們的工作禱告,並求神給他們第一隊差派出去的宣教士。她並且協助他完成手中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出版那本有關中國需要福音的小冊子。

關於那本書,戴德生是這麼形容的:「書中的每一句都是用禱告完成的。」神已垂聽他的禱告。這本名為《中國、屬靈的需要和呼求》的小冊子因為銷售迅速,出版後第三個星期已經需要重印了。戴德生在書中不但盡訴中國的需要,還提醒基督徒群體應有的責任,因為基督離世前的最後使命正是:「你們要往普天下去。」他呼召二十四個宣教土挺身出來。他又說明中國內地會是一個怎樣的組織,這團體的宣教士都是沒有固定薪酬,只是單倚靠主的供應的。

「信心」差會在當時的宣教圈子是相當不尋常的,因為當時的宣教組織大都是各宗派的委員會組成。戴德生的文字是如此地感人,以至於這本小書感動了無數的讀者。有志前往中國宣教的人,紛紛來信查詢詳請。雖然戴德生特意避過向外提出經濟的需要,讀者卻開始寄奉獻來,作為中國內地會第一批宣教土的經費。

此書同時向全英國的基督徒領袖,以及其它的支持者介紹這位年輕、默默無聞的戴德生。讀者的反應可見諸羅士托勛爵一封信的片段:
「我讀過你的小書,深受激勵。我相信是聖靈幫助你寫成此書,叫更多任務人進入葡萄園之內。親愛的弟兄,擴大你的請求,求神給你一百個工人,主必會賜給你的。」

戴德生在聖經頁邊寫下的祈求,是二十四個前往中國的宣教士而非一百個。讀者對於他的呼籲回應的熱烈,一方面令他深得鼓舞,但另一方面又加重了他個人的使命感。他知道擺在前頭的工作,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信心考驗。

幸而戴德生過去對神信實的經歷和體會,不但給他勇氣繼續向前,而且還幫助他推動其它人投入工作的行列。戴德生告訴讀者他曾多次看見神應允禱告,包括他前往中國時的海上之旅,他在中國的安全,以及中國人對福音的回應等。他的信心在他以下所寫的篇幅中呈現:

「我們服事的是一位全能的主,祂的膀臂不是縮短了以至於不能拯救,祂的耳朵也不是發沉以至於聽不見;我們所服事的神,祂以不改變的應許帶領我們向祂求,又叫我們得著,以致我們的音樂可以滿足。大大張開你的口,讓祂充滿你。我們要謹記這位滿有恩慈的神,願意以祂的大能記著信心的禱告,亦會向那些忽略這恩惠不去拯救人靈魂的信徒,追討福音的血債。

「對於那些從未被呼召去證明神是信實守約的人要差派二十四個歐洲宣教士到那遙遠的無神之地,而這些出去的人又只有神作為倚靠,這會是個極度危險的考驗;但對於一個多年來,不論在家鄉或海外都有幸深深經歷神的人,包括他在健康或生病時、在危難或有需要之中,甚至是在死亡門口徘徊的人,假若仍然裹足不前,那就罪無可恕的了。」

無固定薪酬這一個特點,著實使戴德生的宣教工作獨具一珞。雖然如此,他對於其它宗派的義工都是來者不拒。對於內地會的組織和結構,戴德生有以下的解釋:

「我們曾考慮來自各宗派的弟兄姊妹能否在宣教工作上站穩同一陣線,齊心努力,不為各有不同的觀點產生磨擦。經過禱告後,我們認為是可行的,於是就邀請來自不同宗派背景的信徒一同工作,這些人都是高舉神的話,而且肯憑信心到中國內地去的,他們僅有的保證就只是神的話語而已。

「聖經說:『你們要先求祂的國和祂的義,這些東西都要加給你們了。』假如有人不信神言出必行,他最好就不要到中國去傳楊福音;假若他是真心相信神的話,那麼這應許就已足夠了。再者,我們還有另一個確信:『神不會不留下好處給那些行為正直的人。』假如有任何人不打算過行為正直的生活,他最好就留在老家;但假若他行事端正,他所需要的就已有保證。神擁有世上所有的財富,包括千山遍野的牛羊,我們才不用素食呢!

「假若願意,我們是可以成立保證基金的,但我們認為這並非必要甚至有損的。錯誤地存放金錢和來自動機不明的捐獻都是我們所忌諱的。神選擇要給我們多少,我們就憑這些過活;但我們不能用未曾分別為聖的錢,或是把錢放在錯誤的地方,若是這樣,那就寧可沒有錢買面包反而好些。在中國有很多烏鴉,神會差它們為我們叼來肉和面包。在曠野,祂養活了三百萬以色列人共四十年之久。我們還沒有計算神會差派三百萬宣教士到中國去,但若是這樣,祂也有方法養活他們。

「讓我們的眼目不要游離在神的左右;讓我們行在祂的旨意中,無論大小事情,都要尋求祂的喜悅和榮耀祂。要記住,按照神的方式來做神的工作,斷然不會缺乏神的供應。」

這信心的宣言,加上戴德生要承擔的巨大計劃,和尚在茁長的差會,大大地吸引了英國基督徒群體的注意。很多第一次聽見這默默無聞,略似莽撞的年輕宣教土的計劃後,都不知道應如何看待他才對。
但戴德生在乎中國人對他的接納過於同胞對他的看法,於是他懇請伯斯培靈大會的領袖,容許他在會中宣講訊息。(伯斯培靈大會每年舉行一次,有二千個來自蘇格蘭各地的牧師和基督徒領袖參加。)

他一開始就帶領會眾飛越到地球的另一端,他繪聲繪影地講述一八五六年十月,他從上海乘船到寧波的一段真實經歷。

在同船乘客中有一位在英國受教育的中國人名叫彼得。當戴德生與他交談時,他知道彼得雖然聽過基督教的道理,但卻從未接受主為他個人的救主。在旅途上,戴德生與彼得建立友誼,而且更有機會關心他屬靈的需要。

當船快接近崇江府時,戴德生正在船艙內整理單張和小冊子,準備上岸去傳福音。突然間,他聽得「嘩啦」一聲,接著有人大叫「有人掉下海去」了。戴德生匆匆走上甲板,卻不見彼得在附近,難道他就是那掉進水裡的人?

「對。」船主回答戴德生,用漠不關心的語調說:「他就在那兒掉下去。」

費了一番口舌叫船長收帆後,戴德生就跳進水裡游向彼得沉下去的地方。當時正在退潮,根本不能靠光禿的石岸找標記。他的尋索似乎是徒然了。突然間,戴德生瞥見附近有一艘有拖網的捕魚船,他大喜過望。

「快來啊!」他用中國話大叫:「來這裡打撈一下,有人快淹死了!」

「沒空,」那些漁夫回答說:「我們不方便過來。」
「快來啊,否則就太遲啦!」戴德生苦苦哀求。
「我們捕魚正忙著呢!」
「不要只顧著打漁。請快過來,我會給你錢!」
「多少錢?」漁夫要問個明白。
「五塊錢。請趕快!」
「太少了!」他們大嚷,「沒有三十塊錢,我們才不過來呢!」
戴德生說:「我身上沒有那麼多錢,但我願意全數都給你們。」
「那是多少?」他們問。
「我不大清楚,大概有十四塊吧!」

他們最後把網拖過來了。才剛撒網,就已撈著遇溺的彼得。戴德生雖然竭盡所能,彼得仍是回天乏術。因為那些漁夫漠視人命,於是一條大好生命就此完結了。

故事講完了,會眾中響起陣陣耳語,是帶著鄙視的批評,人怎可以如此自私和沒有良心呢?

然後戴德生一針見血的引入正題:「人的肉體難道比靈魂更寶貴嗎?我們指責那些不信的漁夫,說他們要為那人的死負責,因為他們本來可以輕而易舉的救人一命,但卻沒有這樣做。但對於那千千萬萬我們棄而不顧,讓他們永遠沉淪的人又如何呢?主的命令是最簡單不過的:『你們要往普天下去,傳福音給萬民聽』」

戴德生繼續講述中國極大的屬靈需要:蘇格蘭人口只有四百多萬,但牧師就有上千人;而中國人口四千多萬,宣教士就只有九十一人,每四百萬人還分不到一個宣教士。他並解釋,中國內陸,面積和歐洲一樣卻沒有半個宣教土在其中工作。他接看又說:

「你不能說你沒有蒙召到中國去。面對擺在你面前的這些事實,你反而要弄清楚你到底有沒有蒙呼召要留在家鄉。假如在神面前,你不能肯定自己有沒有特別受呼召留在家裡,那為什麼你不聽從主的命令前往中國呢?為什麼你拒絕去幫助主抵擋那惡者呢?假如你留在家鄉的原因是基於責任,而不是因喜好或老是做生意的話,你是否有為那些有需要的人拚命禱告呢?你的影響力有沒有用在促進福音的工作上?你的資源是否大部分用來幫助拯救靈魂的工作?」

至此,戴德生憶述他和倪先生,這位寧波基督徒兼前佛教領袖痛苦的對話,對方曾問:『你們的國家有福音多久了呢?』

戴德生必須承認:『有好幾百年了。』

他告訴那些基督徒領袖,關於倪先生那激烈的反應:『幾百年來你們從沒有來告訴我們!先父一生尋道,到死仍然沒有找到,為什麼你們不早點來呢?』

戴德生繼續對伯斯培靈大會的會眾說:

「我們可以回應說以前中國的門是關閉的;但如今那裡已經門戶大開了。在下次伯斯培靈大會舉行前,就會有一百二十萬人在中國長眠不起。我們要接觸也永不可能了。我們盡過什麼責任,把救贖的愛帶給他們呢?

「主耶穌命令我們,它是在命令我們每個人要『去』,祂說:『你們要往昔天下去傳福音給萬民聽。你會對祂說:『我們不方便』麼?你是否告訴祂你在忙著打漁,你剛買了一塊地,五頭牛,娶了妻子,此外還有眾多理由所以不能聽命嗎?祂會接受你這些推辭嗎?你是否忘了『我們每人都要站在審判台前』,我們每人都要為自己在世上所做的受賞或受罰。千萬記得要為中國數以百萬計未曾聽聞福音的人禱告、勞苦,否則我們就會犯罪干犯自己的靈魂了!請再思想這段聖經的話:

「一人被拉到死地,你要解救。人將被殺,你須攔阻。你若說:『這事我未曾知道,那衡量人心的豈不明白麼?保守你命的,豈不知道麼。祂豈不按各人所行的,報應各人麼?』」

戴德生以這挑戰來結束他的講話。他的話語是那麼發人深省,他所確信的是那麼實在,正是所謂的餘音繞樑,大會就在一片靜默中宣告散會。這個有如此信心和異象的年輕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不久,戴德生就接到眾多邀請,前往全國不同的教會和各類大會中講道。當人們聽到他講到自己對中國的熱愛和異象時,都馬上有回應。
不過,戴德生卻始終被一件事所困擾,他擔心他這新成立的差會,是否會把現有機構的人材和金錢都搶過來。損人利己對於擴展神國是無甚裨益的。於是他就定下標準,讓中國內地會可以收納那些被別的機構淘汰下來的人材,特別是那些還未完成大學訓練的。除此之外,內地會不會公開招募成員,也不會特別邀請某些人員加入。他相信神自己必會呼喚那些他想徵召的人。

同樣地,他也沒有向人募捐。戴德生相信靠著禱告,內地會是可以維持下去的,雖然沒有募捐名冊,也沒有募捐行動,她仍會在那些資深的差會中冒起來,並且不會有搶掉別的機構原有奉獻來源的危險。他相信這個政策,將可作為傍樣,就是神必將所需用的加給順服祂的人。

中國內地會並沒有什麼正式的組織。戴德生的老朋友和支持者,在聖徒山居住的布迦先生夫婦就是內地會的主力。戴德生後來這樣解釋:
「當我打算向前跨進時,布迦先生就在英國作為我們的代表。這樣的安排是自然而成的我們並沒有預先問對方的反應,或者是特意分派對方去接掌工作,事情就如此自然發展的。

有幾個重要的屬靈原則是先要和那些候任宣教士分享的,好讓他們清楚明白內地會所根據的基本原則。他們在布迦先生面前,就幾點簡單的安排彼此認同之後,並作筆錄,就如此決定了。戴德生寫道:
「我們是神的兒女,順服神的命令去做神的工作,並單一倚靠祂的供應。我們要穿上當地人的服裝,然後進入內陸。我是在中國方面的領導人如此,對於一些要作決定的問題,就沒有所謂誰應做主的困難了。」

戴德生是內地會在中國的領導人,而布迦先生就負責起英國老家各項相關的工作。他會和候任的宣教士互相通信;收集捐獻及把奉獻寄往中國;定期出版報告、匯報工作及經濟情況,這份報告叫「不定期報」。假若經濟情況許可,又在不負債的情況下,布迦先生會酌情多寄一、兩次報告出去。對於不負債這一點,戴德生認為是個重要的原則。他解釋說:

「神要預付開支是輕而易舉的,而祂也極樂意這樣做。假如因為缺乏那小小的經費而令祂的計劃受到攔阻,神的智能必不會容許這類事情發生,不過用不屬靈的方法得來的錢必定會阻礙神的祝福。」

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止戴德生在那年秋天展開他的新事工。數位被內地會接納的候選人已搬到倫敦來接受訓練,他們就擠在戴家在高賓街的房子裡。當鄰居突然搬家的時候,內地會就把它租下來,於是他們住宿的地方就增大了一倍。

戴德生在十一月寫給母親的一封信中,說到他們當時日常的工作:
「小冊子正進行修訂的工作,我們又再版了;我們把要付運的行李都安排定出;我自己正在為差會出版一本雜誌;我們重新裝修了一幢房子;預備了兩套不同的中文活字版;我正在教四個學生學中文,不斷收到申請加入我們行列的書信;不斷出外講道和參與聚會上個月就只有一天晚上是沒有聚會的。我為主日學預備了有關中國的新年獻詞,又繪製了一張全國宣教士分佈地圖請與我們一同為經費和適當的同工人選禱告,亦請為那些我們婉拒了的人禱告,因為很多人是自動請纓的呢!」

神應允了禱告。他們二十四個空缺都有人填上了。當第一期「不定期報」還未印刷完成,告訴讀者他們的計劃和往中國所需的旅費時,他們已籌足資金了。最後他們得加入附頁,告訴讀者內地會暫時所需的費用已完全足夠了。

一八六六年的頭幾個月,他們在英國最後幾次的祈禱會都在高賓街戴冢舉行。戴家的朋友和支持者,以及那首批前往中國的宣教土都濟濟一堂。房間和樓梯都坐滿了人,有些更要在行李中間找地方安頓下來。在牆上掛著一幅中國的大地圖,而在桌上則有一本打開的聖經。
關於這個新的組織,戴德生是這樣寫的:「我們最大的希望和目標,是要在中國未有宣教土踏足過的十一個省份插上十字架的旗號。」

那些只看見前面困難重重的人,都搖頭說這實在是個「愚不可及」的行動。

其它人除向他們祝福之外,也感嘆說:「這是一件超人的工作。」他們的朋友都擔心起來了。

有些則說:「人們會忘記你們的,你們在這裡沒有委員會又沒有機構,在那遙遠之地,你們遲早都會遭人遺忘。要籌募經費的機構那麼多,你們沒多久就會連最基本的生活需要也不足以維持了。」

但戴德生說:「我自己帶著孩子上路,我發覺就算我想把他們忘掉也是相當困難,我清楚記得他們早午晚三餐的需要;我很難相信我們在天上的父會比我對孩子的需要更加忽視健忘,我這個在地上的窮父親尚且不會如此,何況天父不是比我更細心和顧念祂的兒女嗎!不會的,祂不會忘掉我們!」

帶著如此的信心,戴德生和他的一小隊年輕宣教土,準備出發前往中國內陸傳福音去了。

第十一章

一八六六年至一八六七年

假如我們真的想見到這類的
中國基督徒,就讓我們在他們面前
立下一個正確的榜樣。
在一切不與原則違背的事上,
讓我們作中國人,
好得著一些人。

與戴德生同行的年輕宣教士們,都有著和他一樣的信心,並認定福音必須在中國快快廣傳。他們對神的委身,以及對擺在前面的挑戰,自旅程開始,已是清晰可見;從他們的家書中,他們工作的果效和生命裡,人們都可以感受到這些特質。

對他們來說,約翰福音三章16節——「神爰世人,甚至將祂的獨生子賜給他們,叫一切信祂的不至滅亡,反得永生。」已足夠推動他們為神獻上所有。當他們在一八六六年五月自英國啟程時,戴德生一位宣教士朋友金立斯,就為他們寫了這首詩:

在深藍色的大海之上,茫茫的水深處,
一小隊人為服事神上路去了;
他們跨越孤寂的海洋,向遙遠的華夏大地進發,宣告「以馬內利」救贖主之名。

他們自遙遠的東方,聽到自己的弟兄的血在呼求:
中國每個月有一百萬人未曾認識神便死去。
神是他們唯一的幫助:他們單單仰望神,
在那遙遠之地,倚靠祂的供應。
世上所有的豐盛是祂的;天上地下所有的能力已是屬於祂。
在神的應許之中,軟弱的變得剛強、貧窮的靠主成富足。
他們聽夠了!他們聽見那呼喊,是自己弟兄的血所發出的呼聲:
「每個月有一百萬人未曾認識神就死去。」

那十六位宣教士隨同戴德生一家和他們的四個孩子,乖坐蘭茂爾號這艘大概八百噸的小船出發了,航程要四個月時間才可以到達地球的另一邊。在船上的第一天,他們先行在自己的船艙安頓好。第二天,工作就開始了。

每天早上戴德生會教他們上中文課,而到下午,瑪利亞就接續上另一節課。有些日子,所有的學生都因為暈船而倒下了,於是這兩位教師就要兼任服務生的工作。但不久這些年輕人已習慣了海上的航行,並且成為相當不錯的水手呢!

在船上狹窄的船艙過活,有時是極其難過的,於是水手們就冷眼旁觀這隊宣教土是否言行相符了。那群粗魯的水手對有這一大團宣教士在他們當中,原本就老大不高興的,但不久他們就開始欣賞到這隊人是多麼地友善和樂意助人,而且他們唱的詩也變得悅耳起來了。

雖然這群宣教土在上船前也曾禱告,他們會有機會向那些水手們傳福音,不過他們卻沒有把自己的信仰強加在他們身上,直到那些水手請求,他們才開始在船上舉行聚會。

戴德生寫信給他的朋友布迦夫婦說:

「在船長同意下,我們開始在酒吧裡舉行主日崇拜。有幾名水手來參加。後來,那些年輕人開始在甲板前舉行午間聚會,每星期三次。那些姊妹們也非常活躍,貝瑪麗帶領一個查經班,不久就變成一個每晚讀經禱告的聚會。倪義、來美、來太太和其它人都參加了這個聚會。有些人在這些聚會中信了主,這些聚會都比較大型。狄樂義小姐給四位瑞典人讀聖經,福珍妮的對象是個德國人,而包森小姐則與廚子和一位從南太平洋島嶼來的人分享信仰。班小姐開了一個識字班,幫助那些想進深學英語的人,而這班亦有幾個人後來信主。」

最後,大部分水手都接受了耶穌為救主,其中最後信主的是白蘭頓大副。白蘭頓的脾氣相當暴躁,常愛欺負其它人。他突然的改變,令那群宣教土非常興奮,因為他完全變了另一個人,而且生活方式也改變了。

經過漫長而艱難的航行,他們橫渡了大西洋,然後再繞道南美洲,進入太平洋水域。一路上,蘭茂爾號都有驚無險,直至到達南中國海時,他們才遇上最大的考驗。

十二晝夜,船遇到一個接一個的颶風。很多水手都病倒了,船的結構也似乎給打得鬆散了。九月十八日,星期二,他們終於望見中國海岸了,不過更壞的天氣亦隨之而來。他們遇到另一個很大的颶風,風把傷痕纍纍的小船吹離航道。船長使出渾身解數來保持船身的穩定。

戴德生形容當時的情況:

「星期五,九月廿一日。風愈來愈大,另一場颶風又來了。從午間到半夜,我們都不停地聚在一起禱告。海浪湧上甲板,聲勢駭人。」

「星期六,九月廿二日:一大清早船上的三角帆和前帆就折斷了。由於波濤洶湧,沒有人敢到外面去縛住它們。船長和大副走到船頭其它人都尾隨著,但不久,他們都得折返,因為船巔箕得太厲害了。接著船後的上舷也塌下來,海水從側面湧進來;兩條桅杆跟著鬆掉,之後三面大帆(包括主帆)亦鬆開了。它們就吊在幾條繩索之間,不停地猛烈擺動,因為船身亦在猛烈地忽上忽下。

「情況非常惡劣。當船在搖擺時,水也就從四面湧進來,甲板上滿是水,還飄著木塊、盆、罐、桶之類。除了有墜海的危險外,人們還得小心那些漂動的木塊,以免有隨時被擊傷的危險。我們唯一可做的就是向神禱告,只有神是我們唯一的幫助;水手們都嚇壞了,停止了任何救船的行動。看情形,我們是快要葬身大海了。我親吻過孩子後,就和幾個年輕人一起動員救難,希望可以鼓勵其它人也參與我們的行動。」

對於船後來能夠安然進入中國海港,戴德生是功不可沒,不過他卻並未邀功,反而是另一位宣教土路惠理為此事這麼寫:

「在整個風暴中,戴先生的表現異常鎮靜。在最危急的關頭,連那些水手也不願工作了。船長叫我們每人穿上救生衣,並且判定『船大概維持不了兩個小時』。」

「隨即,他又返回甲板的水手艙,用手槍恐嚇躲在那裡的船員回到崗位上。此時戴德生跑到他跟前說:『不要用暴力,我們還未用盡一切的方法呢!』

「之後他鑽進水手艙和那些船員說話。他告訴他們,神必會帶領我們平安經過這場風暴,不過他們得小心駕駛,換句話說,事情是好是壞就得靠他們了。『我們會盡力協助,』他補充說,『我們的生命也和你們一樣危在旦夕。』

「水手們都被他冷靜的表現和友善的勸解所感動,大家一同努力,盡力挽救這條破爛的船。沒有多久,那本來不斷敲打著船身的船桅再重新被豎立起來,固定了。」

船奇蹟似地依舊浮在海面上。星期天,婦女和其它人一樣,輪流用抽水機把船上的水抽掉,使船不致下沉。

直至星期一,天再次放晴。但危險依然存在,因為抽水機壞了,海水又不斷湧進來。

在整個驚險過程中,瑪利亞都留在搖擺不定的船艙中,照顧著她那四個年幼的孩子。她堅定信靠神不變的恩典,她後來寫道:

「無論面對任何環境,以神為樂是最甘甜的;我們仍可以安息在祂的愛裡,這愛是有過去的經歷做憑證的。我讀哈巴谷書時,前所未有的深刻感受臨到我:『然而我要因耶和華歡欣,因救我的神喜樂。』」
直至九月廿九日,星期日,蘭茂爾號才可以搖搖擺擺地進入中國口岸,它就停泊在上海租界對面的水域裡。這艘傷痕纍纍,破口處處的船載來了最大一批的宣教士,好奇的本地人都前來圍觀這一條船。戴德生和累極了的夥伴們,那晚就留在船上,一同向神謝恩,感謝祂的保守。(一艘隨他們之後進港的船,在廿二個船員中有十六人死亡,而蘭茂爾號竟沒有一人是受重傷的。)

雖然他對神的保守充滿謝恩,但重臨上海,戴德生自有另一番滋味在心頭,因為真正的考驗才開始呢。沒有任何在上海的宣教士,可以有如此大的房子接待他們一行二十人。想起他初臨上海時找房子的煩惱,他突然覺得要照顧這群充滿理想的年輕宣教土,責任是何等的重大。這隊初到貴境的年輕人,並不知道有什麼在等著他們,但戴德生卻知道得太清楚了。

他們的禱告在大風浪中蒙應允,而在上海,神也一樣會應允他們。一位戴德生在寧波時認識的宣教士剛買下了一楝房子,而房子是與一間空置的貨倉相連。這位宣教土不但讓他們暫時棲身在這貨倉內,還讓他們遠行時,把剩餘的印刷工具、醫療和其它器材都留在那裡。故此,自蘭茂爾號駛進上海兩天後,他們整隊人就有安身之所,亦成立了一個臨時總部。

這一隊宣教士在租界著實引起一陣子的不安。有些歐洲人對於戴德生帶著幾位女性來華,她們穿著中國的服裝,又計劃送她們進入內陸地區,覺得很不以為然。有些人更認為戴德生是一位狂人。

戴德生所做的實在是史無前例,而且非常大膽。與戴家一同回來的就有六位單身女性。當時,在全中國只有十七名單身的女宣教士,而且他們都留在那五個條約的通商口岸裡。

戴德生並不理會那些人的批評,反而說:「我們必會遇到一些試煉但神與我們同在。」

對於他要求內地會的同工穿上中國服裝這些指責,戴德生卻完全不為所動,他始終認為這是到內陸去傳福音唯一最有效的方法。他自己的經驗已經證明這樣做不但會減少惹人注目,還可減少跨文化的溝通阻力。

在給那些申請參加內地會到中國宣教的准宣教土最初的函件中,他這帶著遠見的思想明顯可見。他寫道:

「宣教士穿洋服,坐洋車,教堂是歐陸式的,加上他們做事時所表現的洋氣等等,著實影響了福音在中國傳開的速度。這亦不單是我一人的看法。為什麼要給基督教冠上這濃厚的西方色彩呢?神的話並不需要這樣,而我也看不到有任何原因證明這樣做是合理的。我們並不是要這些人失去自己的民族性,乃是要幫助這些人基督化。我們希望見到中國基督徒站起來,那些真正信主的男女基督徒,他們仍會保留一切中國的特徵。我們願意見到教會是由本地的牧師和監督帶領,在他們祖先留下來的土地上,以他們的語言,在一間純中國建築風格的教會裡敬拜神。

「假如我們真的想見到這類的中國基督徒,就讓我們在他們面前立下一個正確的榜樣。在一切不與原則違背的事上,讓我們作中國人,好得著一些人。讓我們穿上華服,講他們的語言,儘量跟隨他們的習慣和生活方式;假如健康和腸胃許可,也讓我們轉吃中國食物。當我們住在他們的屋子時,我們不要作任何外表的改動,至於內部的裝飾,非因健康和工作效率的緣故,就儘量不修改好了。

「這當然會為我們帶來相當程度的不便,就如放棄一些慣常的飲食習慣等。但假若我們思想到主是如何離開天上的寶座,降生在馬槽裡;這位充滿一切,無所不在的神竟要成為一位裡在襁褓中的小嬰兒;這位神的愛子竟要被人藐視、受人唾棄,這位受天上眾天軍不停敬拜的神,竟要成為人所輕視的拿撒勒人,被他最忠心的門徒誤解,被那些祂買贖回來的人忽略拒絕;為著他們的得救,祂來到世間,而祂卻被這些人譏笑、吐唾沫,最後還得與強盜一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當主的跟隨者思想到以上的一切時,他能不為那些微不足道的改變作出犧牲嗎?」

這的確是個犧牲,沒有人比瑪利亞更清楚。她寫信給布迦太太說:
「那些在我們外國人當中視為平常的事,例如穿外國服裝之類等,在中國婦女中是萬萬不可能的。我並不是對改穿中國服飾有任何異議,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們的穿戴愈接近中國人,所受的限制就會愈多,任何一些有違中國人常規的事,立刻就會受到更嚴厲的批評。例如,從今以後,我再不能牽著丈夫的手在街上走!諸如此類的規距至少有五十到一百條,假若不小心謹慎,那些中國人就會認為我們是不正派,不守婦道了請多為我們在這方面的適應禱告。」

瑪利亞對於如何跨越文化,亦有著超越其時代的敏感。

XXX
他們到達上海三個星期後,一行人就上了一艘內河船,沿著大運河去杭州。他們此行是要找一處適合的地點,好建立一個內陸的總部。

以船代步的好處,就是婦女和小孩子們都有蔽身之所,不至讓路上那些好奇的群眾指指點點。每停一處地方,戴德生就會上岸查詢有沒有房捨出租或售賣,好讓他們其中的人可以定居下來。不過,他卻是到處碰壁,不是當地的政府官員拒絕讓他們逗留,就是沒有合適的地方,或是業主不同意租賃的條件等,總之,他們原先的計劃就是不能進行。

於是這一隊二十人的宣教土,結果全部被迫滯留在船上,直至到了杭州為止。到了杭州,戴德生知道城內已有兩三戶宣教士家庭住在那裡,假如他們這一大群外國人就此進城,勢必惹起不必要的反對,而原本在該處的宣教土也會受到影響。不過他們該怎麼辦呢?現在已是深秋,冬天快到了。夜晚,水面已變得非常寒冷。他們當中有數人已病倒,而船主又不住嚷著要回家過冬。

當船在城外一處僻靜地點停泊好後,戴德生就進城打聽有沒有可以居留的地方,這時的他,從未覺得作領袖的責任是如此重大。瑪利亞亦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所以當戴德生上岸後,她就召集同行的宣教土們一起禱告,她把那天早上讀到的詩篇和他們分享,這篇詩篇給她很大的安慰:「誰能領我進堅固城,誰能引我到以東地神啊,你不和我們同去嗎?求你幫助我們攻擊敵人,因為人的幫助是任然的。」他們重讀這詩篇一次,然後焦急地等候消息。

突然戴德生回來了。他帶來令人興奮的消息,原來他們已有落腳的地方。一位在杭州的宣教士因為要離開一個星期!特意留下他那舒適的房子給戴德生他們用。這所房子就在一條幽靜的街道上,從水上可以到達。於是那天晚上,這重又累又滿心感恩的旅客,就悄悄地安歇在這個大城市之內。

幾日後,雖然困難不少,戴德生仍是為他們自己找到一間房舍。這間野草叢生的大宅原本是一個官員的官邸,但如今已淪為一個窩居,被多戶人家佔據著。這座大宅有很多房間供他們使用。那些原本的租客有幾戶要遲些才能遷出,於是這群宣教士就有機會足不出門而可以開展福音工作。從一開始,他們當中最年輕的一員,福珍妮就和那些中國婦女建立起溝通的關係來。

十二月一日,戴德生給在英國的朋友和支持者寫了一個報告:

「住在這間沒有屋頂的屋子裡,牆壁和窗戶都不多,冬天確是不甚好受。我的房間是六尺乘九尺,因為牆上穿了個洞,我們就掛塊布擋住那寒冷的北風。不過我們對這些都不介意。在我們周圍,在那些大城市裡,是一大群可憐的未信者,那裡沒有宣教士;在人口眾多的市鎮沒有宣教士,在大大小小不知名的村莊裡,他們也沒有機會享受主恩。我不能接受那種心態,就是為了自己的安舒而把他們忘懷,讓他們水遠滅亡。」

到十二月中,福珍妮寫信回家說:

「我們已下了不少工夫,使這間屋子更為舒適,不過可做的事還多著呢。戴先生和其它男土把紙糊在木框上,做成一塊塊的天花板,好擋著那些寒冷的空氣。在樓上的房間,屋頂就像我們老家那些教堂的屋頂。他們又為那些房間做了一些屏風。我們在各方面仍然很亂,但已頗為適應,希望不久就能夠安定下來。

「那幾戶人家下星期就遷出了,他們都是住在樓下一層真高興他們可以多留一段時間,因為他們當中有很多人來參加我們的中文祈禱會,而且很留心聽講道。我們還不可以踏出大門但每天我都讀書給那些婦女聽,又跟她們談話,她們似乎相當接受。其中一個我認為是大有希望的。」

在聖誕節前,他們大概有五、六十人參加主日崇拜,而戴德生亦作了一次傳福音旅程。在附近一個城市蕭山,戴德生和宓道生發現那裡有極佳的傳福音機會,他們還租下了一間小房子。他們計劃讓幾位新同工盡快在那裡定居下來。

隨即,戴德生就寫信回家對布迦先生說:

「相信你會很高興知道這裡寄信和匯錢的設施都還可以匯寄金錢或信件到內陸去也沒有問題。我相信在這國家之內,匯錢到任何一個省分都不太困難。同樣,信件也可以從最偏遠的地區寄到那幾個口岸城市。這種郵遞方式雖然既費時又昂貴,但也不失為一個可行的方法,因此我看到進入內陸工作的路是打開的。」

這隊宣教隊伍才建立起第一個在內陸的根據地,戴德生就已開始計劃下一步的工作,他打算差派當中數人進入更遠的地方。在那陣子,他在杭州忙得不可開交。農曆新年才過,病人就湧來診病,每日有二百人之多,而星期天來聚會的人數也是相仿。當第二批宣教土在一八六七年初從英國抵達時,戴德生正是連跟他們打招呼的時間也沒有。當時他是在院子裡,站在一張桌上向一重病人講道,宓道生帶領著那一隊人進來時,他也只能高聲問好,表示歡迎。

忙碌的空氣一點也沒有影響這批新來者對戴德生的印象,他們非常樂意與這位他們尊敬的領袖同工談話。麥卡悌後來成為戴德生的醫療總助手,他這樣寫到那段日子:

「我認為他是個極其友善,有愛心,又關心別人的人,每到一處,他都帶著祝福,與他接觸的人,都會感到鼓舞和安慰他是一個宣教士的好典範。」

但內地會當時卻發生了內部分歧。一對夫婦因為批評戴德生那穿華服的原則,於是策動其它兩三個人對戴德生的領導表示不滿,但戴德生和瑪利亞決定以忍耐和愛心來處理整個事件。

那一小撮反對者雖然寫信回英國批評戴氏的領導,但戴德生和瑪利亞都沒有為自己作申辯的打算。直到幾個月後,瑪利亞才在寫給布迦太太的書信中略為提到這件事。其後因為要回答來自聖徒山的查詢,她只好據實解釋:

「請多多為我們禱告,我們現今實在需要神的恩典保守。我們是在撒但的大本營和它激戰,它自然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我們。假如我們是靠自己的力量去打這場仗,我們就是非常愚蠢!但那為我們爭戰的比我們的敵人強而有力多了要是在我們當中有弟兄姊妹互相攻擊,我將會極其難過,如今我所懼怕的似乎就在眼前倪弟兄的事會演變成怎麼樣我不敢想像,但我知道一件事,『以色列的盼望』是永不會離開我們的。我差不多想追問,『為什麼要讓倪某人來中國?』或許我們的組織需要一開始就弄清楚什麼是我們正確的理念。」

戴德生和瑪利亞對內地會發生內部矛盾非常傷心,但杭州工作的結果卻令他們十分鼓舞。當他們在五月舉行第一次浸禮時,瑪利亞就寫信給布迦太太說:

「也許神以懮傷來提醒我們,不要因為祂給我們在為祂工作上所得的豐盛祝福而過度興奮。」

此時內地會在其它地區亦開始成立宣教站,要照顧的行政工作亦相應增多。福珍妮寫道:

「假如戴先生同時能在兩三處,甚至是四處就好了。他非常想探望這些省份的幾個主要城市,好尋找最適合的地方建立宣教站。他和童跟福先生有幾次差不多可以起行了,但又被其它事情所耽擱。他們需要他前往寧波幫忙,而這裡的工作又那麼忙碌。他很想去紹興幫助范約翰學好他的本地話,但實在難以確定他的行蹤,但他仍是那麼安靜,那麼不慌不忙。他只是倚靠神並為其它人而活,看著他的生命已是一個很大的祝福。」

戴德生覺得他要作出的最大犧牲,莫過於每次出門都得與妻子和兒女分離。他非常愛自己的子女,一有空就會和他們在一起,這自然包括那個他們在杭州第一個冬天所生的女兒。不過八歲的女兒恩惠特別是他所愛的。當他們乘蘭茂爾號回華時,因為深受那些水手在信主後改變的影響,她也接受了主耶穌為她個人的救主。雖然尚年幼,她似乎已有父母對中國那樣的使命感。

在一八六七年初,當她的父親有事出門時,她就寫了一封短箋給父親帶著。在那張紅色的,一角印有小花的信箋上,她寫道:

「親愛的爸爸,希望神幫助你完成你要做的事,然後你就可以快快回家了。我有一張用珠子串成的小蓆子等你回來送給你親愛,親愛的爸爸。」

夏天來了,是瘧疾肆虐的季節,室內的溫度也高達華氏一百零三度。戴德生帶著患了病的瑪利亞和他們的五個孩子,一同到杭州郊區,在一間破廟內租了一個避暑的蔭蔽所。

當他們第一天離船上岸,走向山上的破廟時,路上,恩惠看見一個男人在塑制偶像。

「噢,爸爸,」她熱切地說:「他一定不認識耶穌,否則他不會這樣做的。你可以告訴他耶穌的事嗎?」

女兒的手緊握著他,戴德生依言而做。其後他們繼續往前行,中途休息時,恩惠就想為他們遇見的那人禱告。戴德生寫道:

「我從未聽過如此的禱告。她看見那人在製造偶像,她的心就想看他的需要,而她就為他向神代求。這可愛的孩子說呀說,她求神憐憫那些可憐的中國人,又求神堅固她的父親好去向他們傳福音。我從未被這樣的禱告感動過。我的心謙卑在神面前,我不能用言語來形容那種感受。」

一星期後,傷心的戴德生寫信給他的朋友布迦先生:

「親愛的弟兄,我不知道怎樣寫,也實在忍受不住我在我親愛的小恩惠的床邊給你寫信。恩惠得了腦膜炎。

「因著認識這地,包括這裡的人和天氣,我把自己、妻子和兒女都擺在這祭壇上面,這並不是要炫耀什麼,也不是個不智的決定。祂值得我們去為祂作工的,以單純的出發點,帶著誠摯的心去服事祂,我們或有少許的成功,祂現在仍然沒有離開我們。」

但在寫給母親的信中,他就盡吐心中的鬱悶:

「我們親愛的小恩惠!我們多記掛著她每天早上那可愛的聲音。當我們起床時,她總是先來跟我們說早安的,日夜都有她可愛的聲音!當我出外散步時,她會輕快跳躍地走在我身邊。想起這一切都令我痛苦至極,『這可能嗎?從今以後,我不會再感受到她那小手在我掌中輕輕地壓著,也看不到她那對明亮的眼眸?』但我們並沒有失去她。我並不想她回來。我感謝神接走了她而不是其它幾個孩子,雖然她是我們生命裡的陽光。但在那另一個地方,她會比在這裡更快樂,更為聖潔。

「我從沒見過那麼完美,那麼漂亮的小軀體。在細長,彎彎的眼眉下,是她長長如絲的睫毛;那鼻子,是完美無瑕;那小嘴帶著甜甜的微笑;她的臉容是那麼清麗這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地刻在我的心底和腦海裡。還有她那可愛的中國裌襖,她的小手抱在胸膛上,拿著一朵鮮花——噢,棺木蓋上了,但她的音容卻不能從我們的思念裡抹去。

「請為我們禱告。有些時候我幾乎被打倒,但她說:『我總不撒下你,也不丟棄你。』還有『我的能力是在人的軟弱上顯得完全。』願主的話成就。」

第十二章

一八六七年至一八六八年

我們的神帶領我們經過這一切,
願我們更是為頌讚祂和榮耀祂而活
我們又遇上另一場風暴,
雖然沒有像兩年前那場真正的風暴
要承受風險那麼久,
但我們的生命卻遇到更大的危難。

在一封寄返英國的家書中,戴德生提及只有瑪利亞和他共同工作時,才可以令他暫時忘卻失去愛女之痛。他們孜孜不倦的工作。或許為了不讓愛女的死變得枉然,他們再重新立志,誓要把福音帶入中國內陸。

一八六七年年底,這隊初出茅廬,缺乏經驗的宣教隊,於抵達上海後約一年左右的時間裡,他們都先後一一探訪過浙江省內的大小城市,也有一位宣教士在南京工作。這些宣教士在不同的中心作工,有些中心所在地距離其它宣教土處,有二十四天路程之遙。

杭州的教會有王立群作牧師,在其帶領下,根基漸穩。王是戴德生的中國助手,曾經隨戴氏一家返回英國。到了一八六八年的春天,看情形,戴德生夫婦似乎可以離開杭州的中心,前往其它新領域發展工作去了。

那些日子裡,在中國建立新的宣教中心是有性命之虞的。因為暴亂頻頻動亂幾乎已變成生活的一部分了。所以當戴德生在挑選宣教士時,對於一位只有一條腿,靠著枴杖走路的年輕人,他自然會提及這重要的問題:「假如中國發生動亂,你要逃跑,那你會怎麼辦?」

「我沒想過要逃跑,」那人平靜的回答說,他引用聖經的話又自信地加上一句:「我以為『瘸腿的必得擄物』。」

事實上,當這位年輕人被接納為宣教隊的一員後,他在慍州建立新中心時,這信心就曾受到考驗。暴民衝入他的家,搶走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枴杖在內,他們向他叫囂說:「為什麼你不逃跑?」

「逃跑!」他微笑著回答說:「獨腳人可以跑嗎,我想知道如何——」他的勇氣和友善的態度令那些暴民軟化下來了,他們停止搗亂他的家,事件就這樣平息了。

同樣的信心亦見諸於童跟福身上。這位身材高大的蘇格蘭人,是第一位在南京展開工作的宣教士。南京曾是太平天國的首都,居民對戰爭和洋人都猶有餘悸,因此當地官員就傳令所有的旅店都不得招待這位外國人住宿。

幸好,那位鼓樓的主持並沒有接到通令,大概沒有人會想到他可以接待客人吧,事實上,他也沒有可招呼客旅的地方。當又累又沮喪的童跟福來到鼓樓請求收留時,和尚告訴他,鼓樓在晚上是可以供他棲身的,不過在白天,他就得離開,以免驚嚇來拜神的人。

鼓樓確是一處非人居住的地方,童跟福這樣記下這段經歷:「我們欣然接受招呼,而且安頓下來,不過這裡老鼠之多實在超乎我的想像。它們在晚上什麼東西都啃。」老鼠的吱吱聲,加上定時的敲鼓聲,令這位宣教士徹夜難眠。到早上,他就得捲起鋪蓋,走到街上去度過他的一整天。他會在茶館及市集傳講福音,同時又學習當地的土話。他寫道:「我能講的不多,但在神的幫助下,我會盡我所能去傳講」
最後,一位木匠冒險出租他家樓上一部分地方給童跟福居住。其後,童跟福又說服他,把樓下臨街的一個房間也出租;童跟福把這房間改裝成一狹長的聚會地點,這就是南京的第一所教會。

抵達南京後不久,童跟福就把兩間在杭州有代表的錢莊的名稱告訴戴德生。但其後當一間錢莊倒閉,而另一間亦從南京遷離時,童跟福就沒有渠道,可以收到從總部寄來的匯款,來應付他日常的開支和工作。

童跟福一點也不擔心。當他把最後一塊銀幣也用來換成中國幣值時,而且這些錢幣也很快地用完時,他仍不擔懮。他的中國廚子和助手開始感到懮慮了。他們問道:「當錢都花光時,我們該怎麼辦?」

「怎麼辦?」這位宣教士回答說:「沒其它辦法,我們還不是要『倚靠耶和華而行善』,並且『住在地上,以祂的信實為糧』嗎!」

日子一天天過去,戴德生依然沒有辦法經當地錢莊匯款到南京去。最後,因為掛唸著童跟福的需要,他唯有請路惠理乘船沿運河北上,送錢到南京。因為運河水位下降,船在離南京還有一星期的路程就不能前進了。路惠理唯有棄船登岸,用了四天時間,穿過林野,走了六十里艱苦的陸路來到南京。

而在那時,童跟福真的可謂一文不名;他的廚子雖然連自己的儲蓄也拿了出來,但亦都用得精光。那天早上,童跟福依然傳道如常,他提醒他那懮心仲仲的夥伴說:

「讓我們仍然『倚靠耶和華而行善。』祂的應許沒有改變,我們必『住在地上,以祂的信實為糧。』」

那天晚上,路惠理對運河的水位何以降得那麼低的原因才恍然大悟。因為他走陸路,要比用水路快上幾天的時間。當他抵達他同工的家裡時,發覺他的璧櫥裡就如同他的銀行戶口一樣,空空如也。晚上,當童跟福拖著疲倦而又飢餓的身軀,從外面回來時,他的中國助手快跑上前去迎接他。

「先生,」他喘著氣說:「沒事了!沒事了!。路惠理先生帶了錢來,我們可以有一頓豐富的晚餐了!」

「我今天早上不是告訴過你嗎?」童跟福溫柔地搭著這人的肩膀說:「信靠永活的神是永不出錯的。」

戴德生並沒有單讓童跟福他們等年輕的宣教土去面對拓荒工作的挑戰,他自己和瑪利亞亦如其它內地會的宣教土一樣,迎戰無數的險阻和困難。

在杭州逗留了十六個月之後,那裡的教會已有五十名受浸的會友。有王立群在那裡當牧師,又有麥卡悌和福珍妮從旁協助,戴氏夫婦知道這裡的工作可以放心了。所以當春天來到時,他們就收拾行裝,帶著四個孩子,乘船往南京去,打算與童跟福同工,或沿途有合適機會時,就在另一城市開展新的宣教中心。

在城內住久了,郊野的景色帶給他們無拘無束輕鬆的感覺。運河兩岸桑樹連綿,又有桃、李樹綻放吐蕊,像新娘子的花球般逗人喜愛。蔥綠的山谷是大麥小麥的種植場,正在開花的豌豆和菜豆點綴在其中。運河充滿了生氣,來來往往的船隻吸引著孩子們,就如美麗的田園景色令他們的父母心懷歡暢一樣。

頭三個星期,他們和戈夏利這位年輕的宣教土結伴同行,戈夏利剛在聞名的蘇州城開展工作。蘇州位處鎮江和大運河的交匯處,乃重要的交通樞紐。戴德生被這城深深地吸引著,更因她有利的位置,而決定在這裡設立一個宣教站。他開始物色合適的房舍,讓內地會買下作中心之用。因為討價還價的手續頗費時,又有感買房子之事要拖上好幾個星期的時間,戴德生一家決定先繼續沿運河北上。

在船上生活了兩個月之後,戴家終抵達揚州是因馬可勃羅曾在此任官而名聞遐邇的大城。古老的揚州城內,住了三十六萬人口,卻沒有一個宣教土在那裡工作。這裡的屬靈需要是那麼巨大,沉重的負擔叫戴德生決定一家人留下來。

瑪利亞寫信告訴布迦先生他們抵達揚州的情況:

「假若你不是也要常常出門,恐怕亦難領會我們在上星期一的感受。請想像我們從一艘船頭到船尾都因大雨而不斷漏水的船,遷進一間一流的中國旅店的暢快舒適。外子曾見過不少中國旅館,但都不能與這間相比,何況這旅店還是在揚州城之內呢!」

好客的店主人,加上圍觀的大群老百姓,令戴氏夫婦覺得這地是開展工作的好據點。因著當地的府台大人為他們講好話,所以他們不久就找到一楝房子,可以全家在七月中搬進去。

當時正是炎夏,酷熱難當,他們都希望較涼爽的八月會早點降臨,只是他們的家卻是訪客和病人絡繹不絕。一家外國人是容易惹人注意的,更何況戴德生是個大國手呢!瑪利亞亦深得當地婦女的歡迎,因為她不但大方得體,而且還講得一口流利的中國話。不久之後,正如在杭州一樣,人們的心扉開始向福音打開。有瑪利亞和孩子們同在,他們的工作亦不會引起別人的疑心。

但他們的成功也不是一帆風順的。他們同樣要面對試煉和反對之聲。孩子們都染上了痲疹,而最小的兒子更患上嚴重的,足以致命的氣管炎。戴德生自己亦病了一段時期,差點還認為自己命不久矣。

夏天,城內一些紳士召開了一次會議,打算和他們作對。他們僱人在城中分發匿名傳單、誣告洋人作姦犯科,尤其是那些傳播「耶穌教」洋人更是罪惡昭彰。

此後,他們發覺當地人的態度改變了。原本是友善的訪客,如今卻變成暴民。他們在戴冢的房子外聚集叫囂,百般辱罵那幾位宣教士。又到處張貼海報,煽動風潮;多少次的暴亂都是由病得面無人色的戴德生站在家門外,阻擋著禍事發生,他態度平靜地一一駁斥那些指控,又告訴那些憤怒的暴民,他們是全無惡意的。

最後,這場的豪雨令燠熱的八月變得涼快起來,而大雨亦驅散了那群暴民。當童跟福和路惠理抵達當地,投入協助時,戴家真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可惜,這歡喜卻是轉瞬即逝。兩位從鎮江來,穿著洋服的外國人的出現又再次引起當地人的不安。那些反對戴德生的人看見機不可失,待那兩位外國人離開後,又再散佈謠言說城中有許多兒童失蹤了,他們捏造事實,說有二十四位小童被那些居心不良的外國人拐走了。那些滋事分子到處推波助瀾說:「有仇報仇!進攻消滅那些洋人!他們的家財就是我們的了!」

當一群存心搗亂的暴民集結在宣教中心外面時,戴德生和童跟福就乘著黑夜逃出去,跑到府衙求救。戴德生這樣形容當時的情況:

「假如沒有黑夜的掩護,我們根本就不能活著走到衙門求救。門房聽見有暴民叫囂,正準備關上大閘時,我們剛好抵達。因為在門口耽擱了些時閒,那些暴民已經追趕上來。那還未關好的大閘給群眾一擁而開,結果我們被人拖拖拉拉的扭進了衙門的大廳。假如那大閘已經下鎖,相信門房必定不會為我們開門,而我們也就會被暴民抓著,飽受痛毆。」

在衙門內,戴德生跟他的朋友焦急地等待;遠處,則不斷傳來叫囂搗亂之聲,其它的宣教士,包括瑪利亞和孩子們都留在那裡,暴民已經集結了八千至一萬人。

最後知府出來了。戴德生請求他去平息暴亂,回覆秩序。知府派了三千士兵去驅散人群。

因擔心著其它人的安危,戴德生和童跟福匆匆趕回宣教中心。戴德生寫道:

「在士兵護送之下,我們回到中心。一路上我們聽見人說,宣教中心的洋人都已被殺。我們懮心莫名,唯有求神支持我們,另方面又希望那些都是言過其實的訛傳。

「當我們抵達家門,此情此景真是筆墨難以形容。地下一堆半珠焦的葦草是有人企圖放火燒屋的,一垛牆倒塌了,留下頹垣一片;到處都是翻箱倒櫃的痕跡;紙片、信件四散、搗毀了的工具箱、書桌、衣櫃、醫藥器材,和熏壞了的書本殘頁亂七八糟的散放著,但卻人影杳然。」

經過一番焦急的搜尋後,才發覺那些宣教土和孩子們原來是躲在隔壁。當暴民破門而入,開始縱火燒屋時,他們就爬上屋頂,在黑暗中逃生了。他們當中有人受傷,一位年輕的宣教土頭上被石塊打傷,傷勢相當嚴重;瑪利亞在跳下地面時傷了一條腿;其它人雖亦有損傷瘀腫,生命卻幸能保存。戴德生找到他們時,彼此都覺得恍如隔世。
他們能夠生存是個神蹟,為免再節外生枝,戴德生於是和眾人乘船離開揚州,直至事件被淡忘為止。

暴亂過後大概是四十八小時左右,他們的船已抵達鎮江。瑪利亞在信中寫道:

「我們的神帶領我們經過這一切,願我們更是為頒贊祂和榮耀祂而活。我們又遇上另一場風暴,雖然沒有像兩年前那場真正的風暴要承受風險那麼久,但我們的生命即遇到更大的危難。我相信神是用這次熬煉來彰顯祂的榮耀,深願福音因此會被廣傳」。

追討賠償揚州城的房屋重修費用既費時又艱巨,他們很久都不能返回揚州居住。最後當他們回到揚州時,他們卻受到盛大的歡迎。帶著感恩的心的戴德生寫道:「這件事的結果,是叫我們往內地的工作變得更容易了。」

其實,令人們不再起疑心的,可能是戴德生一家人的其樂融融,和其它宣教士同舟共濟之心。「事實勝於雄辯,」雖然經過一場大風暴後,孩子們仍然回來了,他們的鄰居或許要重新評估他們先前對他們的看法,更何況他們聽說瑪利亞還快分娩呢。

雖然戴德生他們上一次的離城時是充滿驚險恐懼,但在回到揚州城後,瑪利亞寫給布迦太太的信卻是這樣說的:

「神再一次賜給我心所願的。假如情況許可,我寧願我的孩子在這個城市、這一間屋、這個房間內出生,而不是在其它地方,包括你那漂亮的房子。在那裡我曾受到你親切的照顧和款待,舒適豐富的預備使我備感溫馨。」

由於在暴亂中受傷的宣教士迅速的復原,加上瑪利亞和戴德生的第四個兒子誕生了,都向揚州城的鄰居作出有力的見證。結果,那位在他們初到貴境時曾熱情接待他們的旅店主人,和在暴亂中仍膽敢理會他們的兩個揚州人,都先後接受主耶穌為救主和接受浸禮。

戴德生和瑪利亞都鬆了一口氣,以為揚州事件已經過去和被遺忘了,但是他們卻錯了。

第十三章

一八六八年至一八六九年

我常常請你們
在禱告中記念我,
我實在非常需要你們的
禱告支持。

這需要比以前更大了。在揚州那個動盪不安的夏天,戴德生差人帶了一個口訊給當時的英國領事,告訴他們這隊宣教士所面對的危險。其後不久,他再寄出一個短訊,提到他們正處於危難當頭,生命受到威脅。

雖然他並沒有要求領事保護,也沒想過會受到保護,但中國內地會的成員在揚州被暴民滋擾一事卻被傳開了,事件更引起國際糾紛,中英兩國還差點互相動兵,這事大大影響了中國內地會的工作。

剛簽署不久的條約裡這樣註明,任何拿著英國護照的人都可以在全中國四處走動、或定居而不會受干擾的。不過,無論是英國官員、英國商人或是宣教士,每當他們離開那五個最早被逼開放的口岸,進到內陸時,都會遇到當地人的反對或是不友善的對待。自從條約簽署後,英國領事就接到源源不絕的投訴,指出在中國很多地方,當地的官民都不願遵守條約規定並其所表現的精神。所以,在接到揚州宣教土受困的消息後,英國領事認為是該將事情討個公道的時候了——明顯地他是一直在等待這個機會。

引用英國國民在揚州受辱一事為題,在華的英國官員在英國外交部指使下,藉機強迫中國遵守條約所列的條款。為要向清廷施壓,還派出英艦來展示實力。

當有關英國官員在華耀武揚威的行動傳回英國時,其時恰巧英國國會改選,新上任的內閣成員對於上任國會對華過分激烈的政策不以為然,於是一舉推翻了以前的政策。那些在地球另一端忠心的英國報章,在未能查清事實的情況下,就大肆公開抨擊那些差點讓英國捲入戰爭的宣教士們。這些報章又指責那些宣教土要求英國砲艦保護,以船堅炮利之便,來強迫中國人改變自己的信仰。

國會為在華發生的事件激辯多月,而英國報章亦不斷以頭版篇幅報導。如此一來,在英國的中國內地會辦事處自然也得發表聲明,應付外界的質詢;不過布迦先生卻沒有聽到戴德生提到向英國領事求救一事,對於有關指責一時難作申辯。他得寫信去中國查詢詳情,然後靜候數月等待回音。在此期間,公眾對內地會及戴德生作為領導人的指責蔓延全英國,而有些內地會的支持者更因此而停止奉獻。

瑪利亞為解戴德生之困,特地寫了一封長信給布迦夫婦,解釋在揚州所發生的一切。在信的末了她這樣寫::「於外間無情的指責,以及主內肢體令人痛心的誤解,我們認為最佳的方法還是繼續工作好了。至於要申辯一事,就讓神來處理罷。只是我們認為你們應該知道我們所作的及其原因,至於麥華達領事,及柯禮國爵士在未經我們同意下就插手一事,你還是不要報導為佳,他們是遵照前任內閣所訂的政策行事,新內閣要他們承擔責任是不應該的。假如我們也落井下石,就是無情無義了。」

到了這時,戴德生自己已和當地官員協商妥當,把差會再移返揚州。至於在英國掀起的軒然風波,他們也是無能為力,唯一可做的就是禱告和等待批評自動止息。

三月間,英國上議院對揚州事件展開激列的爭辯,森馬錫公爵還動議要把所有在中國的英國宣教士召聚回國,以免他們再惹起爭端。懮心忡忡的布迦寫信對戴德生說:

「你很難想像這事件對全國上下的影響。但感謝神我可以說:『任何事都不能動搖我的看法。』我深信祂呼召我們是去工作,而不是遇疑難就一走了之或自承失敗你要剛強勇敢,這場戰爭是屬於耶和華的。」

當英國發生批判風波的同時,在中國的內地會亦要面對一次內部引發的危機。其實這事已醞釀多時,一小群不滿戴德生領導及政策的宣教土,最近又製造事端,他們因為拒絕再穿華服,其後更被他們工作當地的城市驅逐離去。戴德生和瑪利亞大方地收容他們在自己的宣教中心,但他們仍是不肯穿中國服裝,而且繼續反對戴德生的領導。最後,他唯有傷心地請他們離開。雖然只有這一小撮異見分子和戴德生的意見不和,但問題卻是以訛傳訛,在英國這事又被大加渲染,使得更多的支持者亦因而停止奉獻,結果這小小的差會在英國和中國都陷入了危機的局面。

戴德生重擔壓肩,他寫信回家向友人求助:「請為我們禱告,我們實在需要更多的恩典。我們每天都要不斷求神給我們忍耐和寬容,賜給我處理人際問題的技巧,以應付那麼多不同性格、種族和語言的人所產生的磨擦。求神給我專一的心、清晰的頭腦、智能、溫柔、忍耐,會對準目標,信心不動搖,還有像主的愛以承擔我的責任。並求神賜我們足夠的需用和適當的幫手,好執行才展開的艱巨任務。」

雖然飽受內懮外患的困擾,中國內地會的同工仍繼續向新的地域拓展福音工作。就在揚州事件平息,他們可以返回當地立足之前,戴德生已作了一個重要的探索。他沿運河北上,抵達一個他認為可以向北方各省展開工作的城市。宓道生亦把寧波的工作交付其它人,自己則從浙江向西進入安徽,這人口二千萬,卻完全沒有基督教宣教士工作的內陸省分。

在英國,加入內地會的人數和奉獻收入並沒有如他們所祈求的增加,反而因為揚州事件所引致的爭議,大大地削弱了奉獻與支持。不過神用一個他們完全想像不到的方式去回應他們的禱告。

當時在英國有一個一文不名的人,他就如空中的飛鳥和野地的百合花一樣,沒有工作收入,但卻養活了一家人和二千個孤兒。他沒有向人發出求助,也沒有讓人知道他有經濟或其它需要,他只是把所需要的告訴天上的父神。喬治穆勒和他的信心,長久以來都是戴德生和其它人的激勵。

除了應付他在布里斯托的龐大工作之外,喬治穆勒還常常奉獻給在海外的宣教工作。他按時禱告,求神給他資源,好用來支持在中國或其它地區的福音工作。多年來,他都不斷慷慨奉獻支持戴德生的工作。
揚州事件剛起,消息還未傳回英國時,喬治穆勒就覺得需要多匯款項至中國內地會。在暴動發生後一兩天,他就寫信問布迦先生,索取更多他可以支持和為其禱告的內地會同工名字。布迦先生給他提供了六個名字選擇,穆勒卻照單全收。

翌年,在中國的同工為資金短缺倍感吃力的時候,穆勒又再次寫信,加增他的奉獻支持。當這封信還在途中時,戴德生寫信給他的一位同工說:
「在半個財政年度裡,我們所收的奉獻比去年少了一千多英鎊。我現在已經沒有僱用廚子了。我發覺從附近一間飲食店買飯食,每人每月只需一塊錢就夠了,這比雇個廚子便宜一點讓我們憑信心為所需的款項禱告,好讓我們的工作不至被逼縮減。」

戴德生寧願自己節衣縮食,也不願他們的工作受影響。幾日後,他接到喬治穆勒的來信。信中說:

「親愛的弟兄,主在中國的工作愈來愈縈繞我的心頭,故此我既禱告,亦盼望可以用更多資源和祈禱來支持這等工作。最近,我特別感到有此需要,在金錢上服事和你一起同工的弟兄姊妹。我特別希望他們知道我也是會個別關心他們的,而神已經滿足了我這盼望。」

信內有十一張匯票,是寄給十一位以前穆勒沒有支持的同工的。連同該信亦有一封布迦先生的手筆:

「經過細心考慮後,穆勒先生向我索取了和中國內地會有聯繫的弟兄姊妹的名字,他決定個別給他們自己能力範圍內的支持,除非我們知道有其它不可能的原因主知道我們的資金愈來愈短缺,故此叫它所看重的僕人來幫助我們。」

喬治穆勒對他們的鼓勵並非單是在金錢上,(雖然他在隨後數年的奉獻,每年都達到一萬英鎊,而這數目也是在揚州事件發生後,內地會所少收的奉獻數目。)知道有這信心偉人為他們的需要禱告,雪中送炭令他們感到無限振奮。在他寄來第一批的支票中,他寫了一番令那些宣教士信得鼓舞的話:

「我主要的目的是要告訴你們,我在主裡愛你們;我對主在中國的工作非常感興趣,而我每天亦會為你們禱告。

「我相信在你們遭遇困境、苦難和失望的時刻,知道有人關心,有人在主面前記念你們,是能夠給你們帶來鼓勵的。但就算沒有人關心你們,你們亦要知道主是常與你們同在的。保羅在羅馬監獄內的例子就是個明證(提後四章16至18節)。

「仰望祂、倚靠祂;有此確信,當你與祂同行,定睛在祂身上時,祂就必幫助你們,祂永不會叫你們失望。我認識主已有四十四年了,就讓我這年長的弟兄告訴你,祂從不會食言。在最艱苦的歲月裡、在最難忍受的熬煉中,在最貧困的生活中,祂仍然沒有令我失望。因為神的恩典使我可以信靠祂,而祂也常常成為我的幫助。我樂意稱頌祂的聖名。」

這些話正是戴德生所需要的。外表上他似乎看來穩若盤石,是他那些年輕同工的信心典範;但他要承受的壓力卻愈來愈重了。新的宣教中心一個接一個成立,這些奇妙的事工發展,無疑令他非常興奮,但擴展的工作亦成為他心頭的重擔。他心中嚴重的抑鬱似乎揮之不去,心裡沒有平安。

一八六九年初,他向父母傾訴他藏在心底的苦惱和傷害:「我常常請你們在禱告中記念我,我實在非常需要你們的禱告支持。這需要比以前更大了。有人妒忌我,很多人看不起我,又有人憎恨我;多少時候我常常要背負一些莫須有的罪名。我是制訂一些宣教原則的創始人,又是強大的不信及迷信體系的抗衡者,我所作的前無古人。因為缺少有經驗的助手,我常常生病,所處的環境又不時令我感到難堪。假如主不是特別恩待我,假使不是確信那些工作是祂的,而祂也在我裡面,相信在這些矛盾困境之中,我早已倒下了。但這場仗是屬於主的,祂必會得勝。我們會失敗跌倒,但祂卻永不會令人失望。然而,我實在更需要你們的代禱。

「我的責任愈來愈重,需要神更大且特別的恩典才能夠勝任。我常痛心疾首,為什麼我和神的距離那麼遠,而我傚法親愛的主的速度又是那麼緩慢。

「有些日子我被試探苦苦折磨,才發覺我的心原來是那麼壤。但不久,我知道我愛神也愛祂的工作,我只願單一事奉祂。我寶貴我親愛的主,祂是超乎一切之上,亦只有祂可以完全接納我。很多時候,我會忽然懷疑,這樣一個滿身罪污的人,怎能作神的兒女呢?但我會盡力把這些思想拋諸腦後,我以耶穌為我的至寶,也因神豐富的思典,使我們在愛子裡得蒙接納,為這些事實而歡喜快樂。主耶穌是父神所愛的,我們也要愛它,但在這方面我是多麼不足啊!願神幫助我,使我愛主更深,並更慇勤的服事地。請為我禱告,求主保守我遠離罪惡,使我全人成聖,並大大的使用我為祂工作。」

戴德生雖然有信心帶著一隊宣教土到世界另一端的中國去,但在這段日子裡,他卻覺得自己是如此不足,從未像現在那樣更渴望神的幫助。

第十四章

一八六九年

我努力求信心,但卻得不到;
我試圖把信心付諸實行,
但卻只是徒勞。
當我愈來愈見到在主裡有無盡的恩典
我們寶貴的救主耶穌是那麼完全,
我的無助和罪咎感就更油然加增了。

幾個月過去了。戴德生馬不停蹄地在內地會兩個預定作總部的地方來回走動,其一是在浙江,就是內地會印刷的所在地;其二是在揚州,那裡的教會增長迅速。夏天來臨時,戴德生再遭病魔侵襲,整個月都感到不適。雖然體力還未完全恢復,戴德生已踏上另一次艱苦的旅程,沿運河北上去照顧病況嚴重的祝名揚。在那裡,還有戈夏利夫婦從蘇州來,向他請教工作上的疑難,而童跟福夫婦則從南京來,和這差會的領導人商討工作發展的策略。

戴德生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壓力,引致體力透支而且情緒低落。他唯有緊握著屬靈的盼望,並拒絕讓自己的肉體和精神垮下來。

及後,他返回鎮江的家,在一群來信中,他發現了麥卡悌——他那年輕的朋友和同工——從杭州寄來的信。他知道戴德生內心的掙扎,因為他們曾談及這問題。自從那次交通之後,麥卡悌有一個屬靈發現,因此他想和他的朋友並老師分享。在給戴德生的信中,他是這樣寫道:

「我真希望能與你見面,詳談有關追求聖潔的問題。當你談到有關的意見時,我的腦海中亦想著同一件事,這不是因讀書聯想起的而是經過連串失敗後所產生的感觸我察覺自己常常不能達到應對準的目標;那是一種不安的心理;是一種不停的追求,想要找出一個可以不斷與主交通契合的方法;有時這種與主在靈裡的相交可以那麼真實,有時又遠如夢幻!

「如今我明白,這種掙扎、渴求和盼望要更好地過基督徒生活的態度,都不是通往聖潔、快樂及為主所用的途徑。當然,這總比滿足於現狀,不求進取的態度為佳,但始終並非上策。一本名為《基督是我所有》的書,裡面有一段是這樣寫的:

「從接受主耶穌那一則開始就是聖潔的啟蒙,愛主耶穌是聖潔的進程;仰望主耶穌,相信祂永遠與我們同在就是達至聖潔那些愈能讓主居首位的人愈是聖潔,他可以充分享受主所完成工作的喜樂。令人跌倒的是有瑕疵的信心。」

「我最贊同最後的一句話。靠著主的恩典,我活著就是要讓愛我的主,在我裡面隨祂的旨意行事和潔淨我。我與主同行,並不是靠自己的努力和不斷的掙扎;我要經常仰望祂,信靠祂每日加給我力量安息在大能的主的愛裡,在已完成救恩中有赦罪的喜樂這些本不是新知識,但對於我卻是當頭棒喝。我感到在我裡面有如旭日初昇,我顫抖著迎接它的來臨,但同時間又發出信靠的歡呼。面對這無邊際的大海洋,我僅開始涉足淺岸邊而已,我只是淺嚐了一口那裡的水,就已感到完全的滿足。現今基督就是我的力量,祂是我事奉的唯一動力,是永恆不變的喜樂根基。

「怎樣才可以使我們的信心增強?唯一的方法就是思想主耶穌是誰,並祂為我們所作的一切:祂的生命、祂的死亡、祂的工作,以及祂在聖經裡向我們所啟示的,這都是我們當思想的課題。信心不是靠掙扎去贏得的只需仰望那可信靠的主,完全安息在愛子裡,從今時直到、水遠。」

之後,戴德生寫下這些話對他所起的影響:「我讀信時茅塞頓開。我轉瞼看主,才看著,喜樂已如泉源湧溢了!」

他再上揚州時,剛和他的朋友打過招呼,就迫不及待地分享自己的經歷。

他雙手放在背後,在房間來回踱步,並且興奮地說:「啊,祝先生,神已使我成為新造的人!神已使我成為新造的人!」

那些認識他的人都有同感。祝名揚這樣記述:「他如今是個充滿喜樂的人,是一個開朗快樂的基督徒。以前的他勞苦擔重擔,到後來靈裡更得不著安息。現在的他在主耶穌裡放開懷抱,讓主作工——這改變實在太大了。他每次在聚會講道時,都有股新力量從他裡面湧流出來。煩惱已不再像從前那樣困擾他。他把每樣事情都交託給神,禱告的時間更多了。他不再工作至深夜才睡,他很早就上床休息,清晨五時起來,常常用兩小時讀經和祈禱,然後再開始一天的工作。」

六個月前,戴德生還為自己的屬靈軟弱自怨自艾:「我不斷悲傷,為什麼我和主的距離那麼遠,為什麼我在學效主的進度上是那麼漫。」

但如今他不用再則意學習了,他是經歷了保羅所形容的:「基督在我裡面活著。」戴德生的心懮不再有枷鎖,他感受到的乃是令人興奮的自由;再沒有失敗,只有得勝,再沒有恐懼和軟弱,他深信主能滿足一切。這改變是那麼驚人,但又那麼簡單,他很想和他所認識的每一個人分享心中體會,於是他先從朋友和至親開始。

他的妹妹賈賀美已經是十個孩子之母,她被照顧家庭的責任重壓著,他寫信對妹妹說:「非常感謝你寫來情詞懇切的長信自從我們回到中國後,你已經沒有寫過這麼長的一封信了。我知道你和我一樣,精神和肉體就只能承受某一程度的壓力,而且亦不能過勞。

「提到我的工作,是前所未有的繁重和艱難!但我卻沒有重擔壓肩的感受。上個月是我一生最快活的日子,我急著想告訴你主在我身上所作的。我不知道我能使你體會明白多少,因為我要講的並非什麼稀奇的新知識,但那卻是嶄新的」

「或許我多講一點背景,你會較容易明白些。親愛的妹妹,在過去六至八個月內,我的腦海裡都不斷在思索,我感到自己和差會的同工都需要更加潔淨、更有豐盛的生命和能力。而在相比之下,我本人的需要就更大和更迫切了。我感到自己是陷於不知感恩和遠離神等罪惡的險地。我禱告、禁食、悲傷、掙扎、立願、努力讀經、用更多時間默想,可是都徒勞無功。每時每刻,犯罪的感覺都在纏繞著我。

「我知道假若我能與主同行就萬事皆休了,但我卻是有心無力。每天一和床我就禱告,並且下定決心要整天仰望主,但工作壓力一來,令人勞累的干擾一起,我很容易就忘記了主。在這種情況下,我的情緒變得起伏不定,人也容易受試探,於是恨人的思想,傷人的話語也就難以駕馭了。每天我都逃不掉罪咎和失敗的感覺,我覺得自己軟弱無力。我有立志之心,卻沒有實行之法。

「最後我要面對一個問題——就是難道沒有逃避之法?難道我一生都離不開矛盾與失敗?我怎可以衷心地對那些接受主基督的人說:『凡接受祂的,祂就賜他們權柄,作神的兒女。』(亦即可以像神的樣式),因為我自己亦不曾有此經歷啊!我不但沒有變得更堅強,反而是更加軟弱,更沒有抵擋罪惡的能力。我憎恨自己,又恨惡罪惡,可是卻得不到更大的能力去抵擋罪惡。我有自己是神的孩子的感覺,祂的靈在我心裡會發出呼喊:『阿爸父神。』但要怎樣做才可以行使作為祂兒女的權利,我卻無能為力。

「我以為聖潔,或者是在生活上聖潔,是可以靠自己的努力,藉主恩慢慢達到的。我最需要的,也最渴想的莫過於在行為上聖潔了。但事與願違,我非但得不到聖潔,反而我是愈奮力追求,聖潔就離我愈遠,直至差不多絕望為止。我開始想,因為神希望天堂變得更加甘美,所以不讓聖潔來到人間。我不認為我能靠一己之力可以達至聖潔,因為我知道自己的軟弱無能。我如此告訴主,並求它賜我力量和幫助。有些時候,我以為社會保守支持我,但到晚上回顧一天所發生的事時,我又覺得只有罪和失敗,並在神面前的懮傷而已。

「我並不想讓你認為在那漫長、沮喪的日子裡,我的經歷就只有這一樣。不錯,這是我經常的感覺,而且差不多是常以失落無助終結,但另一方面,我又覺得主是無比寶貴;一位可以拯救,亦會拯救像我這樣罪人的救主有些日子,我在主裡有喜樂與平安,但可惜竟都是短暫的,我感到多麼的軟弱。噢,主是多麼美善,祂竟幫助我脫離這矛盾!」

「在這段日子,我確信,主能滿足我一切所需。但在實行上,我應怎樣經歷這種滿足呢?主是豐富的,但我卻是貧窮的;主是剛強的,但我卻是軟弱的。我完全知道在葡萄樹的根部有豐足的養分,但我這幼弱的枝子怎樣才可以吸取到呢?這就是問題之所在。當黑夜漸漸散去時,我看到信心就是唯一我所需要的,我要向祂的豐盛伸手,使祂的豐盛成為我的所有,但我卻沒有這種信心。

「我努力求信心,但卻得不到;我試圖把信心付諸實行,但卻只是徒勞。當我愈來愈見到在主裡有無盡的恩典,我們寶貴的救主耶穌是那麼完全,我的無助和罪容感就更油然加增了。與『不信』之罪相比,我其它所犯的罪似乎是微不足道了,『不信』其實是一切的主因,是我沒有或是不願意相信神的話,因而使祂成為說謊者!『不信』是這世界致命之罪,但我卻沉溺其中。我禱告求信心,但信心沒有來。我可以做什麼呢?

「當我靈裡痛苦至極時,麥卡悌的來信,使我眼中的鱗片頓然剝落。神的靈向我放示主耶穌與我們是一體的這個真理,以前是我不曾知道的。麥卡悌和我一樣飽嘗失敗之苦,但他比我早見曙光,他寫道:『如何使信心更加穩固?不是靠己力去強求,而是靠安息在可信靠的主身上。』

「當我讀這話時,我恍然大悟!『我們縱然失信,祂仍是可信的。』我舉目看主,只見祂說:『我必不撒下你。』(當我看見主時,喜樂真有如泉湧。)

「噢,在那裡有安息!」我想。「我曾經憑己力要安息在祂裡面,只是徒勞無功。如今我不再力爭了,因為主不是曾應許過祂會與我同在,永不離開我,永不撇棄我的嗎?我親愛的妹妹,祂是永不會撇棄我的。

「這並非是祂向我展示的一切真理,祂展示的何止一倍或以上。當我思想到枝子和葡萄樹的關係時,聖靈的亮光就湧入我的心中!讓我明白我渴求從主裡面得到養料,渴求得到祂的豐盛是錯誤的!我認識到主耶穌不但永不會離開我,而且我還是祂身體骨肉的一部分。葡萄樹除了樹根外,還包括樹幹、枝子、根子、樹葉、花朵和果實等。而且主還不止是這些,祂也是泥土、陽光、空氣和甘霖,祂是我們所能想像,所希望的千百倍以上。看見這真理的喜樂多美妙!我禱告願你也能明白這個真理,好使你也可以享受主基督白白賜給我們的豐盛。

「親愛的妹妹,能與復活,被高舉的救主合而為一,是多麼美妙的感覺!試著想像其中所包含的一切。假若基督是富有的,我還會貧窮嗎?你可以左右手中的財富不平均嗎?你的頭會吃得飽而你的身軀要捱餓嗎?再者,想想這真理怎樣改變我們的禱告內容。銀行的職員可以對顧客說:『是你的手,非你本人簽發這張支票』的嗎?又或是『我不能把錢交到你的手上,錢必須交給你本人?』你我的禱告假若是奉主耶穌的名求的,就再不會被退票了,(我們的禱告,不是只因為以主的名義求的緣故,而是我們乃是祂肢體的一部分。)只要我們按主的旨意求,這就可以了。假若我們所求的有違聖經的教導,或是不按神的旨意求,耶穌自然就不會應允。但假若我們是『按主的旨意求』我們就知道,求就必得著。

「假如可以把各部分相比,最甘美的一部分,就是能夠與主聯合所得的安息了。我不再為事情懮慮,因為我知道祂能夠把祂的旨意付諸實行,而祂的旨意也是我的。不論祂把我安放在何處,這事實都不會改變。而我結果身處何方,這也是祂的決定,因為無論在順境或逆境,祂的思典仍是夠我用。對於我的僕人來說,無論我叫他買些什麼回來都沒有兩樣,他同樣要向我拿錢。所以假若神要把我放在一個極度不明朗的處境時,祂不是會給我更多指引嗎?假若祂把我放在一個極其困難的位置上,祂不是會給我更多的恩典嗎?在壓力重重、試煉多多的環境中,祂不是會多給我力量嗎?不用害怕神所賜的資源不足以應付所有緊急事故!祂所有的資源都是我的,因為祂是我的,並且與我同在,在我裡面活著。

「自從憑信接受主在我心中居住這個事實之後,我是多麼的快活啊!我希望可以親自向你講述我所經歷的,而不是靠書信來敘述。我並不是比以前堅強,在某個程度上,我並不作如此想,也不會努力求這樣的成果。但我是與基督同死同埋葬,又是與祂一同復活。如今主在我裡面活著,『現在活著的不再是我,乃是基督在我裡面活著,並且我如今在肉身活著,是因信神的兒子而活,祂是愛我,為我捨己』。

「我還有很多話想說,但主恩訴說不盡。願神讓你明白這些寶貴的真理。不要讓我們繼續說:『誰會升到天上呢?』(即把基督拉到地上來。)換句話說,就是不要以為主耶穌離開我們很遠,因為神已使我們成為祂肢體的一部分,我們是與主合而為一的。我們也不要以為這真理僅為一部分人所擁有,其實每一個作神兒女的人都有這與生俱來的權利,沒有人可以放棄這權利而不令主蒙羞。只有在主裡,才有從罪中得救贖的力量,以及事奉的力量。」戴德生的妹妹亦發現到這真理是那麼簡單,又那麼實在。

多年後有人這樣問戴德生:「你是否常常自覺自己是在主裡面呢?」
「昨天晚上我睡覺時」,他答道:「沒有想起我正住在你冢,是否代表我沒有住宿在你家中呢?我們永不應感覺自己並不是在主裡面。」
在發現這簡單的秘訣之後不久,戴德生的生命和事奉就起了他從未想過的大變化。

第十五章

一八六九年至一八七0年

我在主裡比前是更喜樂,我的
靈得到更大的安息,
我把所有重擔都交了給主,
我知道只有祂能擔負一切。若要滿足於
神的旨意和工作中,
唯一的途徑就是安息。

戴德生曾經這樣寫道:「我不再為任何事情懮慮,因為我知道祂必能成就祂的旨意,而祂的旨意也是我的。」但這信心的宣告在隨後幾個月內卻受到最嚴峻的考驗。他的工作量與日俱增,而週遭湧起的矛盾風暴,亦擊打著這微小的差會及其工作。

從往來的書信中,那個秋天他所要肩負的重任由此可見。在一八六九年十月十八日,他給在南京的一位宣教士寫道:

「工作壓力愈來愈大,但卻沒有影響我在主裡的喜樂我把你那本寶貴的書首六頁隨信付上,而且還正購買活字版來加以印製。」

同一天,他寫信給美會的另一位同工:「差會的經費比以前少了許多。」

十月廿七日,他從揚州寫道:「在這裡的工作令人鼓舞,我們實在感謝神。有五個人受浸還有八個人準備接受浸禮,我相信過一段時期,要受浸的還會有好幾位。現在是進行審核階段,來參加聚會的人很多,而且非常留心聽講道」。

在十月三十日,他寫信給大州府的另一位宣教士說:「請為經費禱告,經費比以前減少了許多,不過神並沒有忘記我們,我們也沒缺少些什麼;我們有此確信,假如我們的信心像芥菜種一樣」。

翌日,在一封寫給安慶的新宣教點的信中,他這樣說:「我突然想起要加上這一點,就是有些內地會的同工可能不曉得服事他們所需的人力,這固然是我們所樂意效勞的事,但行起來亦十分費時。就如,我要寫信給穆勒先生,謝謝他寄給你的匯票;然後又寫信給羅先生,懇請他在找到一個比上海的錢莊更好的兌換價錢時才把支票兌現,現金就存入他的戶口,然後再轉賬至我的現金戶口裡;之後這筆錢又得寄給夏先生,請他再轉交給你。當然,我亦得通知你這筆匯款,不過可能不用寫信而已。感謝神容許我在祂榮耀的工作上做聯絡的工夫,我是以歡喜之心盡上綿力的,惜不能常常盡如人願,做到每個人所希望的地步。我剛收到幾份長篇幅的單張和部分新舊約聖經譯稿,它們都是以不同方言寫成或譯成的,這些請我修訂的稿件,恐怕亦要用上數星期的時間。不過這時我亦在求神請祂引導,我應否今天晚上就動身前往,離這裡最遠的宣教站,去探訪一位患病的同工。」

政治持續不安令當地人對外國人存著恐懼、厭惡和仇恨的心理,就算宣教士也不能倖免。十一月,安慶發生騷亂,消息傳來當地所有外國僑民都被殺掉了。後來雖然有更可靠的消息到來,說中國內地會的宣教士和他們的家人都能倖免於難,令他們懮心得釋,但他們仍在擔心這事件會不會是揚州教案的重演,他們的工作在英國又再受到猛烈批評。戴德生在給母親的信中說道:

「我在主裡比前是更喜樂,我的靈得到更大的安息;我把所有重擔都交了給主,我知道只有祂能擔負一切。若要滿足於神的旨意和工作中,唯一的途徑就是安息。事情的發展可能非如我所願。但假若神容許這些事情發生,又或者是祂訂定這些事該如此發生的話,我最好還是接受現實好了。我的責任是順服,祂的工作是指揮。因此對於在安慶發生的新熬煉,我不但能夠忍受得住,而且還對神滿心感恩。我沒作他想,只知為這事感謝神說:『即使如此,父神,因為這在你眼中是好的。』不過,仍請你為我們多多禱告,你會這樣做嗎?」

那年聖誕節,戴德生和瑪利亞並孩子們在揚州過得特別愉快。他們的慶祝當然是沒有傳統的燒牛肉和果子布了,一位新來不久的宣教士費查理這樣報導:

「他們吃的全是中國食物,還記得當一位不懂用筷子的外國人來到揚州時,我們還得辛苦蒐羅一套刀叉給他。市面上還沒有煉奶供應,他們所用的外國貨品可說是寥寥無幾。唯一的奢侈品是一大桶的蜜糖,是由蘭茂爾號運來的。我們以蜜糖拌飯吃,相當受歡迎。」

那個聖誕節,一如往昔,戴德生和瑪利亞都省吃儉用,好從自己的戶頭內省點錢來和其它內地會的同工分享。他們不但慷慨自己的錢囊,也包括他們的時間和對其它人的關心。費查理在他的書信中就曾指出:
「我被戴先生的友善態度深深感動。他對我非常仁慈,我在他的藥房和醫療工作上幫忙。每當他在揚州時,我就會跟他在一起。他督導我的學習他的工作極其忙碌,但人看起來卻相當年輕和充滿活力,他喜歡和子女一同嬉戲,而且樂此不疲。他酷愛音樂和歌唱,每主日晚上他都會以口琴伴奏,教那些中國人唱聖詩,每次達一小時」

雖然壓力有增無減,戴德生和瑪利亞在那年的秋冬兩季卻過得比以前愉快。對於戴氏一家來說,揚州比其它住過的中國城市更有家的感覺。當戴氏夫婦要為公事出門時,孩子們就留給戴德生那能幹的秘書白安美照料。白安美是隨戴家乘蘭茂爾號來中國的,自抵中國以來,她一直都在當戴德生的私人秘書。公務辦完,當戴冢父母回家時就與孩子一起共享天倫之樂。

雖然他們極愛自己的孩子,也因著他們的愛,在一八七0年的春天,戴德生和瑪利亞不得不作出他們自結婚以來最艱難的決定。在中國並沒有可供孩子們接受正式教育的學校,而且他們又不願意幾個較大的孩子再經歷一次疾病肆虐的中國炎夏;除此,他們更注意到五歲的森姆的身體愈來愈壞了。

有一段日子,戴家曾考慮讓瑪利亞帶著幾個孩子回英國去。白安美自願跟孩子們回英國並照顧他們,瑪利亞則得以留下來繼續協助戴德生發展工作。這似乎是個好決定。不過想起要與四個年長的孩子分離,這決定就變得異常痛苦了,因為留在中國的,就只剩下那個在揚州之亂時出生的幼兒。

分手之期愈來愈近了,戴德生在信中向母親訴說自己的感受:
「神會供應的,祂也是天父喲!我親愛的母親,在這段黑云開始密怖的日子裡,相信你能明白我們的感受。有些時候,我們的力量和勇氣似乎都被這事驅散了,但神卻要幫助我們。神真是好啊,在叫我們下此決心前,祂先已讓我們更多明白祂的心意、愛和賜予,以及祂的喜樂。雖然我們還不曉得,祂已知道我們可以靠著基督我們的大能者,凡事都能作,不但不會發昏,而且也不會不知感恩。在這次試煉上,我們也有許多的恩典。白安美的愛心和自我犧牲是我們難以回報的。除了我們,孩子們最愛的就是安美了,她也是一樣。她知道我們對孩子們的心意,無論是健康或生病,她都知道我們的反應會是如何。我知道你必會盡所能助她一把請特別為我親愛的瑪利亞禱告。當忙碌收拾和送別過後,她會有一段難過的適應期。但主的工作既然叫我們作出如此決定,祂也必定會保守她的。」

分手的日子愈近,森姆的病亦每下愈況。當他稍為好轉時,戴家就從揚州啟程,乘船到上海,再從那裡購遠洋船票送孩子們回國去。當他們的船還未駛離揚州之際,森姆的舊病又再復發了。整夜,戴德生和瑪利亞都不眠不休地照顧他們的病兒。到第二天早上,當小船行駛揚子江時,森姆就昏迷過去,與世長辭了。

在狂風暴雨中,戴德生和瑪利亞橫渡兩里寬的河面,把孩子安葬在鎮江一個小墳場內。與孩子們分離雖然是無比痛苦,但森姆之死,加上他們另外一個小女兒早已葬在中國的土壤上這個事實,使戴氏夫婦知道這個決定是作對了。為了孩子們的緣故,他們的幾個兒女得退回英國居住。

在上海待了數星期後,白安美就和孩子們上了一艘法國船,在清晨時分啟程了。戴德生寫信給他的好友布迦先生說:

「我在中國最後一次看見孩子早上起來。兩個小的我們已一無掛慮,因為他們已安息在主耶穌的懷裡。如今,淚水雖然不會久流,但親愛的弟兄,我仍感謝神讓我這極不配的人參與祂這麼偉大的工作。這不是我的工作,也不是你的,但它是我們的工作;這並不是因為我們參與在其中,乃是我們是屬祂的,而工作是屬祂的。」

他們在中國的日子從沒有像那段日子那麼難過,雖然如此,他們亦深覺這決定是作對了。「我對神安慰和保守母親們的恩典深表欽羨,深感奇妙,」戴德生寫信給瑪利亞說:「秘密就是耶穌能滿足人心靈最深處的需要。」

那年,在內地會各宣教站的宣教士都飽受不同的疾病肆虐。他們送走孩子回程時,還未抵達鎮江,已聽見祝名揚的妻子病危的消息。戴德生因為船上還有另一個病情危殆的病人,故此不能離船,瑪利亞唯有走陸路趕往鎮江,看看有什麼可伸以援手的地方。

因為日以繼夜地照顧病危的妻子,祝名揚已是心力交瘁了,突然間,他聽到有人在他的宅院樓下。誰會在夜半時到來呢?他們會是從哪裡來的呢?沒有輪船經過,本地人的小船又不會在夜間航行?

懷胎六個月,大腹便便的瑪利亞,坐了一整天的木頭車,經過崎嶇不平的道路,像風一樣衝入屋內。祝名揚後來記起這件事說:

「戴夫人雖然經過整天舟車勞累,疲乏不堪,她仍然堅決主張我上床休息,好讓她接替照顧病人。她怎麼也不肯去睡。」

「『不,』她說:『就算不守夜,你所要承受的也夠了。去睡吧,無論你睡或不睡,我都會看守著你的妻子的。』

「我永不能忘記她說這話時是那麼堅決,那麼充滿著愛心。她的面容帶著主的光輝和溫柔,她在主裡有喜樂和力量。」
病人終於度過危險了,但那個多病的夏天卻令內地會災難重重。一個更大的危難還等在前頭。

戴德生寫道:「我們正面對一個政治危機。假如我們的政府繼續插手,相信一場瘋狂的戰爭是在所難免。在這期間,我們的身份是愈來愈尷尬你很難想像我們有時要走的是一條多麼微妙的道路。」

夏天愈來愈熱了,他再寫信給內地會的朋友們:

「以前所遇到的試煉都只是個別宣教點而已,但如今,卻是差不多所有宣教站都同時面對攻擊。原來在中國人社會中,起了廣泛的混亂;那些中國人原本以為是當地的法師在他們身上作蠱,及後又謠傳混在他們當中的敵人是外國人所收買的,他們的驚訝和憤怒之情真是難以形容。聞名的天津暴亂就是在此種情況下引發的,他們殘忍地殺死了當地的修女和神父,甚至法國領事也遭害。如此一來,在內陸地區又有什麼可以阻止他們呢?在那些地方,我們的弟兄姊妹都是孤單、無助的。就只有神大能的手在保護他們;神聽了我們同心合意,不斷地在主面前奉祂名而求的禱告。而亦是這大能使我們可以以主為滿足,我們滿足於祂的愛、同在和保守裡。」

天津大屠殺一開始,就有二十一名外國人被殺,於是他們決定把小孩和婦女們都送到沿海的城市去。有段時期,他們還以為當地中國官員會驅逐他們全部離境。在這事件期間,他們寫了許多信給中外的官員,又不斷去信安慰那些在苦難中的同工。而他們在鎮江的房子也擠滿了客人,因為動亂不斷,他們要多找個租住的地方也是找不到。
「往昔的日子似乎又再重臨了,」戴德生在六月寫信給白安美說,他是指在揚州發生的動亂。「但這次卻有點不同——我們的懮慮並不止於一處地方。」

這次,看來他們所有沿河建立的宣教點都得關門了。戴家搬到鎮江去,這裡比揚州更處中心位置。戴德生晚上就睡在大廳或者是走廊信道,好騰出自己的房間給瑪利亞和其它婦女居住。在六月底他寫信到杭州說:

「困難接踵而來,不過掌管一切的是神,而非偶然。南京所發生的騷亂令人震驚希望在這裡的謠言很快止息;在揚州的情況也相當不妙,請多為我們禱告。我的心境平靜,不過卻經常頭痛,因為艱難無止無休。」

雖然疾病纏身,政治局勢又相當緊張,加上小孩又快出生了,瑪利亞的工作卻並沒有停頓下來。在最炎熱的幾天,瑪利亞寫信給白安美說:

「我們在星期天仍然有聖經課,週日晚上亦有兩至三節課,有的是挑旺基督徒對讀經的興趣,有的是教導那些不識字的信徒認識聖經。這樣做也是為較年輕的宣教土樹立榜樣。他們深知我們的工作是非常繁重,如此行,是以實際行動向他們說明,我們極其看重教導基督徒,學習自己會讀和明白神的話。」

雖然煩惱的事情不斷發生,但戴德生所表現的喜樂和興奮,再一次告訴大家他在主裡又領受了新的屬靈功課。例如,有一次,在回答一位同工有關繼續在揚州工作的問題後,他又講了以下一番鼓勵的話:

「讓我和你分享這段話,是神用它來祝福我的心靈的!約翰福音七章37節至39節說:『人若渴了,可以到我這裡來喝。』有誰不渴呢?有誰的身、心或靈不飢渴呢?不過,不論你在某方面,或整個人都乾渴時,你都可以到主跟前來喝。

「主能滿足我的需要嗎?能,而且超乎我所求所想的。不論我要走的道路多麼艱辛,工作多麼困難,我懮傷有多深,所愛的人離我有多遠——無論我是如何無助,無論我的心靈有多飢渴,主都能夠滿足,而且超過我所求所想的。祂不但應許給我安息——那是多麼受歡迎的安慰話,而安息這詞所包含的又是多麼的廣啊!祂不但應允給我水喝,解我幹渴,她還要做更多更多!『信我的人,就如經上所說,從地腹中要流出活水的江河來』。

「這可能麼?乾涸枯萎的可以回覆生機龜裂的泥土重得滋潤,炙熱的地方變得涼快——在那地有泉水湧流,溪澗從其中流出?就算那是真的!那不只是山中的洪暴,大雨來時就漲滿起來,雨去了也就消退了但從他裡面『流出活水的江河來』——那是像楊子江一樣的大河,那麼深廣而豐滿。在乾旱的日子,溪澗會幹枯,運河也變得淺起來,但楊子江就、水流不息。它永遠是一條壯欄的大河,滾滾地向前湧流,無可阻擋!」

在另一封寫在六月的信中,他說道:「『到我這裡來喝,』不是匆匆來到嘗一口,也不是來解暫時之渴,以求短暫的滿足。這都不是!是『喝』,是不斷的、慣性地『喝』。口渴的原因可能是永不能解決的,但來暢飲此水的必得安慰;我們要不斷的來,不斷的喝。不用懼怕水泉會枯乾,河水會流盡。」

但再一次,戴德生對信心的新領會和深感受,不久又要受考驗。

一八七0年七月七日,瑪利亞第七次誕下麟兒。戴德生寫信告訴父母這個喜訊。

「神實在恩待我和我一家。祂照顧我所愛的經過痛苦的時刻,賜給我們一名新成員,諾爾。當我抱著那軟綿綿,光滑滑的小生命在我的懷裡時,我一面輕撫著他,一面感謝父神!帶著作父親的喜悅和興奮,我抱著小寶寶來到瑪利亞的床前,讓她親吻他,她是多麼的愛他啊,我們一同把孩子奉獻給主。」

但孩子才出生,瑪利亞就染上了霍亂,她可能在此之前已被傳染的了。瑪利亞的身體很快就極其衰弱,不能乳養新生兒,當他們還沒有找到奶媽時,小孩就夭折了。瑪利亞自己的生命亦危在旦夕。

在同一封信中。戴德生繼續寫道:

「她的身體雖然痛苦地捲曲著,但她靈裡卻是十分平安,她知道主親自與孩子和她同在!她在主聖潔的旨意裡有滿足的喜樂,這一切我有幸與她一同分享,但我卻找不出話語來形容。」

在小寶寶喪禮上所唱的詩歌都是由瑪利亞親自揀選的,其中一首特別縈繞著她的心頭,那首是『聖潔的救主,看不見的朋友。』雖然信心和盼望屢受考驗,他們不用問也不用管;

那些倚靠你的靈魂,
是那麼安全、平穩和滿足。
他們不用懼怕撒但和死亡,
他們知道你就在左右,能施大能拯救,
就算穿越約旦河的大風浪,
也不用害怕,因為他們倚靠你。

雖然身體已相當孱弱,瑪利亞一點也沒有為自己的健康操心。那年她三十三歲,身體一向健康。她也沒感到有任何苦楚。

她關心在英國彼邦那幾個兒女的情況,比自己的健康還重要。到了七月廿一日,布迦太太來信說三個孩子和白安美都已安抵聖徒山,這是瑪利亞一生中收到最得安慰的來信。她朋友溫柔而帶著愛心的話,亦為她帶來一股平安的感覺:「我摯愛的朋友,再見了。」布太太這樣寫道:「主用祂永遠的膀臂圍繞著你。」

兩日後,瑪利亞的病情急轉直下。

第十六章

一八七O年至一八七一年

「我知道天父掌管一切,
這思想給我根大的安慰。祂所做的
都是最美善的。」

一八七0年七月廿三日(星期六)的清晨,瑪利亞睡得很安寧,戴德生離開片刻去弄早點。就在他離開後,瑪利亞醒來了,呼喚他。戴德生這樣形容當他回到她身旁的情況:

「這時天已微曦,昨夜在燭光下看不見她蒼白的臉色,如今在晨光映照下看得一清二楚。我愛她,但我也知道她快要走了。當我走下心來,就說:

「『親愛的,你快要離開我了,你知道嗎?』
「『是嗎?』她答說:『你這樣想嗎?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我說:『我看得出來的,親愛的。你快支持不住了。』
「『是嗎?我不覺得痛苦,只感到疲倦。』
「『是的,你快要回天家了。你很快就會與主耶穌在一起。』
「『我很難過。』她頓了一頓,似乎想糾正一下自己何以會有此感受。
「『你不會為與主耶穌同在而感到難過吧?』
「我永不能忘記她回答我時的眼神,『啊,不,不是的,親愛的,在過去十年來,主與我是從沒有隔閡的。我決不會因為要回到祂那裡而難過;只是我在這時離開你,留下你孑然一身,我感到極其難受。然而,祂會與你同在,供應你一切所需要的』」。

之後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留下幾句愛語給在英國的親人和孩子們。瑪利亞再次沉沉地睡著。

當夏日的驕陽升到城的上空,升到山峰之上,照著楊子江畔時,當馬路上,院宅裡都充滿著忙碌的氣息時,那樓上的小房間卻是靜悄悄的。

童跟福太太當時住在戴家,她這樣寫:

「我從未見過此情景。當戴太太在床上彌留之際,戴先生就跪在床前把她交給主,他感謝主賜給他這位太太,又給了他們十二年半在一起的快樂時光,他感謝主把她接到祂的身旁,又重新將自己獻上為主使用。」

早上九點鐘,瑪利亞平安地嚥下她最後的一口氣。

在那個初夏,戴德生曾寫道:『我飢渴的日子已成過去。』他認定那是主真確的應許,『到我這裡來的必定不餓,信我的永遠不渴。』這應許到如今還實在嗎?」

七月十一日,當他的新生兒和瑪利亞都病情危殆時,他曾寫信給母親說:

「我知道天父掌管一切,這思想給我很大的安慰。祂所做的都是最美善的。」

如今,在八月四日,他再寫信給母親說:

「我剛剛讀完我上次寫給你的信,我的看法並沒有改變,只是更為煉淨,更為深入了。在我內心深處,我歡喜知道神會容許某些事情發生,又會使萬事互相效力,叫愛神的人得益處。」

「祂,只有祂才知道愛妻對我是何等重要。祂知道我心中的喜樂和眼眸的光彩都源於祂。在她臨終那天,我們並沒有以為那是我們最後的一次相聚,我們互為彼此始終不渝的愛而滿足她最後的一個動作,是把她的臂彎圍著我的頭項,然後又把手心放在我的臉上,我相信,因為她已不大能言語,所以就用這來表示她對我的祝福。神認為召她回去是最好的,我也相信這是為她的好處,而也因著愛,神讓她安然無痛苦地離開。神這樣做也是為著我的好處,雖然如今我要獨自一人承擔各樣的勞苦,但神與我卻是比前更為親近。如今我只能向祂訴說我的痛苦和困難,以前我是習慣地向瑪利亞傾訴的。雖然她不能再和我一起禱告,但我知道主是為我不斷代求的。我學會少靠感覺行事,少靠眼目行事,而多靠信心行。

他寫信告訴布迦先生說:

「當我想起我所失去的愛妻時,就心如刀割;但我又起來向祂謝恩,因為祂免她多受苦楚,使她有無法言喻的快樂。我的眼淚是喜樂而非傷心的眼淚。

但最重要的,是我可以藉主耶穌基督在神裡,因祂的工作、祂的道路、祂的預備,以及祂自己而大大喜樂。祂讓我因經歷試煉,而能『察驗何為神的善良、純全可喜悅的旨意。』我以這旨意為樂,這是可喜悅的、是純全的,是帶著愛的行動。不久,在神美善的旨意裡,我們會再相聚,水不分離。『父阿,我在哪裡,願你所賜給我的人,也同我在哪裡。』」

雖然有如此的確信,戴德生仍深感喪妻之痛,特別是當另一次疾病又來攻擊他,令他徹夜難眠。後來他寫道:

「在那些夜裡,獨自在房中是多麼淒淙啊。我懷唸著已去世的愛妻和在英國的孩子們的聲音,這時我才明白,為什麼那段經文對我來說是那麼深刻:

『人若喝我所賜的水,就永遠不渴。』每天有二十多次,我會覺得心靈枯乾,於是我呼求祂說:『主啊,你曾應許!你應許我會是永遠不渴的。』

「無論日夜,當我向主呼求時,祂就會立刻來滿足我懮傷的心靈!有時候,我會這麼想,我那被主接走的愛妻,是否會和我一樣,有與主同在的喜樂。我在孤獨的睡房中,我深深體會與祂同在的甘甜。祂是逐字逐句地應允了我的禱告:

『主耶穌,求你使我變得
更為實在,更有活力;
讓我憑信心可以見到你,
且比任何肉眼見到的事物更清晰,
也讓我與你的關係,比世上任何的關係,
來得更密切,更沒有距離。』

八月間他再寫信給布迦先生說:「今天是星期天晚上。我在白先生的小屋中寫信給你。清涼的夜風、醉人的秋景、浩翰的揚子江,還有綠樹婆娑靜悄悄地臥在銀島的懷抱中,這一切都讓人覺得自己是身處仙境。我的感受也是一樣。

「就幾個月前,我的家還是溫馨滿足的,但如今,森姆、諾爾,還有我親愛的妻子都在天家了;其餘那幾個較大的孩子則在遙遠的地方,而小天寶(那是在揚州之亂後出生的兒子)也是留在揚州(他是由一位宣教士太太照顧著)。最近幾年,我常因工作離家,但回來時,總有溫暖的家在等著我!如今我是孑然一身。當我完成旅程時,我再沒家可歸,我是在夢裡嗎?這是真的嗎?我親愛的真的是長埋在那冰冷的泥土下嗎?不過這一切都確實是真的!雖然如此,我還有一個家在等著我歸去,在那裡沒有分離,也沒有眼淚有一段短時期,沙漠看來似乎特別荒涼,因為愛被打擊了,這樣,天堂就變得更像家了。『我去是要為你們預備地方』。我們的工作,不是要預備我們所愛的人,返回天家嗎?

「自從上一封信後,我大病了一場,患了嚴重的痢疾,體力久久不能恢復。我覺得自己就像個小孩子我雖然軟弱如小孩,卻有小孩一樣的安息。我知道我的父親是掌權的,祂能解決任何問題。今天我聽見法國和普魯士開戰了,有謠言說英國會加入法國的行列,而俄國則會支持普魯士。假如是這樣的話,可怕的事就快來了,不過『主是掌權的。』」

戴德生的小兒子天寶突然病得很厲害。這懮心忡忡的父親把他接到一個離岸的小島去,希望那裡較溫和的氣候能使他保存性命。小孩子康復得極其緩慢。當戴德生一面照顧這留在中國的唯一幼兒時,他一心又想著他那三個在地球另一端的子女,他們包括兩個八、九歲大的兒子和一個三歲的女兒。

「你們不知道父親是多麼掛念他的兒女,有時會看著你們的照片,直至眼眶都充滿眼淚為止。有時,他會害怕自己因為離你們那麼遠而感到空虛。但那永不離開他的主耶穌會對他說:『不要害怕,我會使你心滿意足』我因此感謝祂,很高興祂可以活在我的心裡,使我的心靈穩妥。「我親愛的孩子,我希望你們能明白,什麼是每天把自己的心交給耶穌管理。我一向自己保守自己的心,但總不能成功。最後我不再嘗試,反而是接受神的邀請,把心交給祂管理。你會同意這才是最好的方法嗎?有些一時候或許你會這麼想:『我會盡力不再自私,我要有仁慈和順服的心。』但無論你怎樣努力,結果都不會成功。但主耶穌說:『你應該把心交給我,假如你願意交出你的心,我必會保守你的心靈。』而祂是言出必行的。

「以前我常常想靠自己的力量去記念主耶穌,但我卻常把祂忘記。如今我把自己的心交託給耶穌,請祂保守我可以不忘記祂,而祂果然照做了。這是最好的方法。請白恩美小姐向你們解釋更多關於神的事,並求神使你們可以明白,也幫助你們信靠耶穌。」

瑪利亞死後,戴德生寫信給白安美說:

「他們再也沒有母親照顧了,相信你會更加愛護他們。神會幫助你接納他們,又用愛心糾正他們的錯誤,不要對他們過分喝斥,說:『不可做這!不可做那,』這正是我常犯的毛病;如今,就只有你可以補我的不足了。」

他又對孩子說:

「我的寶貝——我不久前寫過一封信給你們,如今又再寫。你們是否會給我一點回音?今天晚上我想到——假如主耶穌時常與我親近,令我快樂,雖然我見不到祂,祂卻仍每分鍾跟我說話,相信你們親愛的母親必是會更快樂了,因為她現在是與主在一起當主耶穌認為時候到了,我十分樂意到你們母親那裡去。但我希望祂能幫助我同樣樂意活在世上,只要祂繼續要我服事祂和中國便可以了。

一如今,我親愛的孩子,我比你們更加愛主耶穌,並知道祂是非常愛你們的。你們評為在遠方的爸爸,是否會常常希望見到你們,跟你們談話,又讓你們坐在他膝上,親吻你們嗎?他必定會!耶穌也一樣,祂希望你們會時常想念祂,又和祂說話。不要以為祂是個可怕的老公公。祂是良善有大能的,祂凡事都能作,祂也是極其溫柔和仁慈的。當你們醒來時,大聲對祂講,或在心裡說也好:

「『早安,親愛的主耶穌,我很高興昨天晚上你與我同在,看守著我。教我認識你是多麼的愛我。保守我的心:使它只會思想美善的事;保守我的嘴唇,叫它們只會講仁慈的話;幫助我,使我知道什麼是對的和該做的事。』

「祂喜歡我們和祂說話。當我單獨走路時,我會大聲的跟祂談話。有些時候我又會在心中與祂傾談。不要忘記,我親愛的孩子,祂是常常與你同在的。無論是熟睡或是醒來,在家裡或是在其它地方,雖然你看不見祂,祂卻是實實在在的與你們同在。所以我希望你不會使這位常與你在一起,又良善的朋友懮傷。」

他對白安美補充說:

「我又寫信給孩子們。我多麼希望他們從小就認識主在我們裡面活著,與我們合而為一的真理。我自己很遲才曉得這寶貴的真理。我並不認為這教導比救恩難明白。這兩個教導同樣需要聖靈給我們提醒。願神幫助你在這幾個小孩面前活出基督的生命來,並以身作則服事主。神給我們的教導和帶領是多麼奇妙!我以前多麼小信,還以為在這世界享受平安和安息是不可能的事,但如今天國就在這地上開始了若能與主聯合,無論是在天上或地上,這也是無關緊要了。」

當時,中國的情況依然緊張。多個歐洲國家向中國政府追討天津大屠殺的索償都落空了。知道歐洲各國準備向中國開戰,中國政府並沒有打算安撫,疏解國內排外的情緒。戴德生在年底寫了一封信回國,講述當時的緊急情況,他又請求內地會的朋友和支持者,一同在十二月三十一日,同心為中國禁食祈禱。他寫道:

「與往年不同,今年我們每個人都要面對不同程度的危難、焦慮和不安。但在這一切險阻中,主拯救了我們。有些多喝主苦杯的,可以證明這是最使我們得福的一年,我們為此感謝神。就個人來說,這是我最傷心也是得福最多的一年,我相信其它人也有我同樣的經歷。神的信實再次顯明——祂在患難中給我們支持,在苦痛中給我們忍耐,在危險中給我們拯救。假若再有更大的危難,有更令人傷心的事情——我們深信靠著神加給我們的力量和信心,我們必能面對。

「另」方面,我們要大大感恩的是。因為我們所遇到的,正好向那些中國的基督徒顯示,他們跟我們一樣要面對危險。但因著我們的見證,他們可以從向洋人求助,轉而單單倚靠神的保護。他們已知道洋人也是面對危險和不可信賴的,但他們卻看到我們在不同的境遇中仍有平安和喜樂。假如我們不曉得安息在神的能力裡,在困難中倚靠祂,隨祂的旨意支持我們,保護我們,願我們謙卑地向我們信實守約的神請求赦免。

「我相信我們每個人都以自己是神的僕人而感到滿足,能被神差遣至不同的地方,為祂工作。祂為我們打開福音之門,在過去的驚濤駭浪中保守了我們。我們來中國並不是因為在這裡宣教是安全,是容易的。我們來是因為祂呼召了我們。我們在如今的位置上,並不是有人曾許下保護我們的承諾,而是單單倚賴祂會與我們同在的應許。無論我們所遇見的是容易或艱難、是安全或危險、是得人讚許或反對,都不會影響我們的工作。假如我們遭遇危難,我們必得著神的恩典,好見證我們對祂的信心有多深,有多實在。我們若在所差派的工作上盡忠,就可以證明我們所跟隨的好牧人,也是至死不會逃遁的假如我們要有如上述的表現,我們現在就得求神多加思典。當面對危難或敵人時才操練信心是太遲了。」

至於在經濟上所遇到的困局,戴德生這樣寫道:

「我不用提醒你們,在過往當我們有需要時,神是如何直接和慷慨地,藉一些支持者來幫助我們;祂是守信,是不會背乎自己的神。假若我們真心信靠祂、尋求祂,祂必不會令我們羞愧。假若不是的話,讓我們愈早發覺自己的根基的不可靠,就愈好。差會的經費以及那些捐獻者,都是不能替代那永活的神。」

一八七一年年初,戴德生的肝病開始惡化,除了他的肺部令他痛苦異常外,又使他的呼吸也極困難。長期的失眠不但影響他的健康,又使他感到沮喪。除了回英國,調養身心之外,似乎別無他法。而他此行,亦可看看內地會在老家的情況。

戴德生並不知道前面還有無數乾旱的日子等著他,他也不曉得他還要繼續學習飲於主的活泉的這應許。

第十七章

一八七O年至一八七一年

我走的路一點也不輕鬆。
不過我從沒有像如今在主裡那般快活
我深情他是永不會令我失望的。
自從內地會成立至今,
也許這是需要完全倚靠主的時刻。

在多事的一八七0年,戴德生還只是個三十歲出頭的年輕人。當時,中國內地會已有三十三位成員,分佈在中國三個省分裡的宣教站,而那些中國信徒則在十二個不同的小聚會點聚會。

經過十六年艱苦的努力,甚至是賠上自己的健康和家庭(他的妻子和三個愛兒都先後離世)的宣教工作之後,戴德生始終沒有忘卻最初的目標。反之,他更確信是神呼召他把福音傳遍整個中國,而神仍在呼召他去完成這極大的重任。

雖然身心都疲累不堪,他卻沒有因此志氣消沉。為了能早日康復,他終於接受要回英國休養的建議,當然在那裡他仍要為內地會的工作奔波。

福珍妮是隨戴家乘蘭茂爾號前往中國宣教的隊伍中最年輕的一員。她在杭州帶領內地會的婦女工作。表現出色。因為栗回國述職,她就買票乘舶回家。不周,因為遇事阻滯,原本準備乘另一艘船先行回國的她,結果和戴德生同船。在船上兩個月的旅程,獵德生發覺他對珍妮主內的情誼,很快就發展成為愛侶關係。而在抵達英國不久,他倆就結婚了。

雖然新婚燕爾為他帶來喜樂,加上身體亦很快恢復了健康,戴德生卻發覺述職並不能如期地讓他有休息的機會。他反而是要背上更多的責任,而且是他難以勝任的重責。

到一八七一年,情況已相當明顯,布迦夫婦再不能繼續為內地會辛勤勞碌了。他們一向負責內地會在英國方面的工作,但因為健康日益衰退,他們不得不前往國外過冬休息。他們那美麗的家——聖徒山,這曾是內地會英國總部的房子亦得出售了。於是留下來的工作,包括書信往來、記賬、編輯、甄選候任宣教士,以及其它日常運作等任務就落在戴德生一個人身上。

因為除布迦先生外,並沒有人清楚內地會在英國的日常運作,可以隨時走馬上任,故此戴德生不得不留在英國,直至所有的工作安排妥當為止。不過,令他又氣餒又心急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該有什麼安排,也不清楚自己要做多久。

同時,他對中國的呼召,和這廣大國家的屬靈需要,又感到前所未有的強烈。只是如今,他除了承擔著中國內地會總幹事這一無比重責外,突然間,他還發覺自己是在英國總部的唯一行政大員。

那也不是什麼辦公室。從美麗的聖徒山,中國內地會要遷到倫敦北部,一條市郊小路培蘭路上。從布迦先生那寬敞的圖書室轉移到一間小屋內的一個小房間,這改變不可說是不大。而這房間也就是戴德生的書房。

對於差會友戴德生而言,這都是一段挫折重重的日子。他寫道:

「我走的路一點也不輕鬆。不過我從沒有像如今在主裡那般快活,我深信祂是永不會令我失望的。自從內地會成立至今,也許這是需要完全倚靠主的時刻,這無疑是件好事。因為在困難中我們才會更加經歷神。假若諸事順遂,我們就不會明白神的慈愛,祂的信實和祂的大能布迦夫婦請辭這件事給我不少衝擊,我是那麼敬愛他們啊!他們的離開使我感到與過去有相連的一個聯繫又中斷了,而這過去正是我那片刻未能忘懷的亡妻。但祂的話卻說:『看哪,我將一切都更新了。』
經過多年在中國面對那麼富挑戰性的工作後,要戴德生改行做一些呆板的工作實不易,而且那又不是了兩個星期可以了結的,那是日復一日的工作。雖然如此,戴德生卻仍甘之如貽,他寫信給一位同工說:
「知道是神呼召我,把我放在這一崗位上,確令我深感安慰。我並沒有為自己爭取這位置,我也不敢貿然離開。祂知道放我在這處的原因,讓我做點什麼、學點什麼,甚或是受點什麼苦。『信靠的人必不著急。』對於你我來說,這都不是容易學的功課,但我真心相信就算是要待在這裡十年,也是有其價值的,而我們是要在其中好好地學功課神不是把摩西放在一旁,要他學習四十年嗎?所以,讓我們小心不要給焦急、魯莽佔上風,也要小心隨之而來的沮喪和乏力感。」

戴德生當然並非毫無收穫。他為差會結識了不少新朋友和支持者。很多教會和團體相繼請他去分享經驗和工作。他的見證亦吸引了許多年輕人考慮投身中國宣教的行列。

其中鮑康寧就是個好例子。他不但成為一個到中國拓荒的宣教士,而且還成了一位著名的中國語言學家。當戴德生在英國時,他只是個年輕聰敏的初信者。懷著好奇心,他想認識一下宣教土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有一天,他走到塔蘭路去探個究竟。在一間裝飾極其簡樸的房間內,他見到一小組人在舉行祈禱會。他後來回憶說:

「進門的地方有一塊大匾額,上面為著『我的神必會供應你一切所需用的。』我從未見過這類掛在牆上的大字,讓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在那裡大概有十幾二十人「戴先生坐在小風琴前帶領大家唱詩,開始聚會。他的相貌平庸,身材瘦削,語音低沉。像大部分年輕人一樣,我一向認為作領導的都是一些身材高大,聲音洪亮的人。但當他說:『讓我們同心禱告』時,我這先入為主的觀念,就有了很大的改變。戴先生帶領大家禱告,但我從未聽過有人像他那樣禱告。他的禱告簡單而親切,既放膽又帶著能力,顯出神與他的關係是極其親密的。我不禁肅然起敬,默不作聲。他的禱告是長久在密室與主靈交的結果,是主降的甘露。

「我聽見過很多人的公禱,但戴德生先生和司布真先生的禱告完全與別不同,任何人聽過都難以忘懷。聽司布真先生禱告是人生難得的經驗,他猶如牽著那六千會眾的手,帶著他們進入聖所裡。而聽戴德生先生為中國禱告,我認識到什麼是『義人的禱告是大有功效的。』聚會由四時開始,到六時結束,但卻像我所參加過最短的一次禱告會。」

英國西部,一位受過教育,有教養的年輕女士蘇爾陶來到倫敦參加茂美大會議,這是一個在中國內地會總部附近舉行的基督徒大會。在會議期間她就住在塔蘭路,她聽見戴德生在會議開幕禮的致辭,看見他如何影響那些基督徒領袖的思想。不過,令她印象最深刻的還是戴德生在內地會總部的生活榜樣,而這些影響了她作出前往中國宣教的決定。多年後,她記下當日在倫敦的感受:

「我還記得戴德生先生勉勵我們需要保持緘默,應單單向神祈求我們所需用的。有一天當我們略用了些早點後,中午已是沒什麼可吃了。當我聽到戴先生在唱一首兒童主日學詩歌時,我的心是多麼的振奮,詩歌是這樣的:『耶穌愛我我知道,因有聖書告訴我。』

「然後他召集我們一齊來讚美主不變的愛,又教我們抓緊祂的應許,向祂講出我們的需要。那日還未完畢,我們已為祂恩惠的賜予歡喜快樂。」

自布迦先生退休後,差會的經費驟減,戴德生並沒有為這事失去勇氣,反而更一心一意推行差會的目標計劃。一天在培蘭路的辦公室內,站在那幅巨大的中國地圖前,他轉過頭來對與他站在一起的幾個朋友說:「你有沒有信心和我一同向神求十八個工人,二人一組的差派往那九個未有福音傳到的省分去?」那小組人手牽手站在地圖前,彼此勉勵,又向神立願,他們會每天為那所需的十八個人禱告。

幾個月過去了,他們終於想出怎樣解決留守英國總部的領導人選問題。他們不再有像布迦先生意的同工,將自己大部分的時間和精力服事差會的工作。反之,戴德生找來一班同心的基督徒成立了一個委員會,每個委員就分擔差會部分的工作,這樣一來差會的工作就可以繼續,亦不會有人因此過勞了。最後戴德生和他的新娘子終可以返回前線工作了。

白安美的責任是留在塔蘭路照顧戴家的孩子,因為她曾是戴德生的私人秘書,故此熟識內地會在中國及英國的工作,而她亦給委員會不少寶貴的幫助。她帶領每星期在總部舉行的祈禱會,又負責接待由海外歸來的宣教士。她負責差會的日常事務和拆閱信件,遇有需要時就把信件交給委員會處理。委員會的責任是會見准宣教土、分配資源,藉出版《不定期報》發放內地會的工作進展給美會的支持者知道。

戴德生夫婦再上路時,對內地會在英國的工作深慶得人,大為放心,只是經費仍是相當短缺。當他們啟航時,內地會在英國的銀行戶頭只剩下二十一鎊,不過他們卻不曾欠債。戴德生為此寫了一封信給差會的支持者:

「現在工作是增多了,無論在海內外都需要更多的人手,只是我們的原則仍是不變。我們單以禱告求神供應我們金錢上的需要。祂會感動適合的人作為供應的管道。當英國總部收到奉獻時,就會轉到中國去;沒有奉獻嘛,就不用匯寄任何金錢。既然我們不會要求總部負責我們的需要,自然我們就不用學債了。假如我們的信心要再接受考驗,主必會像以往一樣信實的供應。縱然我們失信,祂仍是可信靠的,因為聖經是這樣寫的。」

經過十五個月的事奉,戴德生終於返回中國了,他實在需要更切實信靠神去面對前路患病和其它問題令幾個早期成立的宣教點的同工失掉勇氣。(戴德生的老朋友童跟福因病離開南京的崗位,而且正在返回英國途中,也是準備死在家鄉。)那些中國的教會也變得七零八落,有些宣教站無人主持大局,有些則索性關了門。需要鼓勵和幫助的人是那麼多,戴德生實在不知從何入手才好。他不但不能夠計劃向前進入那些未得的省分,還要全力重整現有的工作,使它們恢復原有水準。

大雪紛飛的冬天,戴德生辭別妻子到杭州去照顧當地的工作,然後又沿大運河上鎮江。當他打開房子大門時,那曾是他們溫暖的家,現已空蕩靜寂,他一定會感到特別孤淒。他在那裡寫信給妻子說:
「我邀請了教會的會眾和慕道友明天(星期日)來和我一起吃飯,我希望他們彼此重聚。願神祝福我們。雖然事情令人相當傷心失望,不過希望在人間。假如有人牧養他們,藉神的恩典,他們必會再仰起頭來的。」

每到一處,他都抱著同樣積極的態度。最後他回到南京,和妻子一同出外布道三個月。他寫信回英國說:

「每天晚上,我們用圖畫和幻燈片來吸引一大群的聽眾,然後向他們傳講耶穌昨天晚上教堂裡就聚了五百人。有些來了一會就走了,有些則逗留了快三小時。願神藉我們祝福這些靈魂每日下午都有婦女來參加聚會。」

戴德生心裡的力量是那麼剛強,從他寫給白安美的信中可見一斑,他在信中問:『假如你不斷飲於活水泉,從你生命中會有什麼不斷湧流出來?笞案是耶穌,耶穌,耶穌!」

戴德生擁有的是滿溢的信心,而從他靈裡湧出的生命也正是當時中國內地會所需要的。他探訪過所有的宣教站,連那些外國宣教點也差不多全部去過,每到一處,他都能達到鼓勵弟兄的目的。他不但關心他的宣教同工,每到一處,他都會去找那些中國基督徒,幫助他們、鼓勵他們。

當他們可以聚在一塊兒的時候,他的妻子就是他稱職寶貴的助手。他們會一同工作至深夜,回覆文件。每當他出診時,她都會隨行。假如有人病了,她會留下照顧病人,而戴德生就會繼續前去下一個宣教站。他們多次為他的醫學知識感謝神,因為在內地會內並沒有其它醫生,而在那時期,除了那幾個條約口岸外,其它地區都找不到任何西醫。

當然,他的醫學知識同樣也加增了他的工作負擔。有一次,戴德生到達一個偏遠的宣教站時,發覺那裡已有九十八封信在等著他。但第二天,他又撥出時間來寫了長長一頁紙的指示,教導亞頁怎樣照顧他生病的嬰兒。(亞良是他們在鎮江的好助手。)無論是要寫長信或是要再次踏上旅程,戴德生都感謝神自己可以在各方面施以援手,因為他說過,並且也多次以實際行動說明,他最大的意願就是作「眾人的僕人」。

回到中國九個月後,戴德生寫信說:

「主祝福我們,使我們的工作不斷發展,特別在本地同工這重要一環,人數不斷增加。這些同工本身也極其需要幫助、關懷和教導。他們是愈來愈行了,而且人數亦愈來愈多,中國的盼望就在這班人身上了。我看西教士只是一座修建中之建築物周圍的棚架,愈早拆掉就愈好,之後他們可以他遷,再次投入短期的建基工程。

冬天又來了。季節的轉變並沒有減少戴德生要花在外面的時間。在最嚴寒的日子裡他仍然繼續上路。十二個星期當中,他只有兩星期和妻子相聚,他們在鳳化一處的宣教站終於可以重聚了。他們兩個在那裡有真正的獨處的機會,自從結婚以來,他們還是首次兩人單獨在一起呢。

他們的蜜月很快就結束了,是甘比治家的孩子病了,甘家就只剩下這一個孩子,他正病得快要死了。戴德生踏雪出門,走了兩日的山路。當他可以從那裡回家時,又收到另一個消息,這次的宣教站更遠了,那裡的整家人都染上了天花。戴德生等他的腳伕和行李到了後,又立刻出發了(他比腳伕先跑回家去和妻子重聚)。這次的山路都是滑溜溜的,結了層冰,路是非常的難走,在有些地方,路就只是大石上釜鑿的一個個洞而已。

要讓內地會的工作繼續發展已是壓力多多,更加上維持現有工作的經費又不見得怎樣充裕,在此情況下,放棄自己曾有的夢想,就是大大擴展事工的鴻圖大計是在所難免的了;但戴德生卻並沒有忘記。每當他從一個宣教站到另一個宣教站,在途上經過一些人口眾多的村莊,看見那些友善,容易接觸的居民時,他的心就不由得顧念那些無論遠近的未得之民。他寫信給英國的委員會說:

「上星期我在太平,看見滿街滿巷都是人群。當日正是趕集的日子,人們從各方湧來,方圓二三里的地方都是黑壓壓的人頭,我們亦難以在其中走動。我們並沒有怎樣傳福音,因為我們正在找尋一處可長期開展工作的地方。不過,看見此情此景,我自己亦禁不住走到城牆邊哭起來,我求神憐憫這些人,打開他們的心,給我們打開進入他們中間的門。

「我們沒怎樣認真尋找,就有四個焦急的靈魂與我們接觸。一位老者尋著我們,我不知道他是怎樣知道有關我們的事的。他隨著我上到我們的船上。我請他進入船艙又問他的名字。

「『我名叫德勝,』他答道。『我被一個問題困擾,而且找不到答案。我應該怎樣對付我自己的罪呢?我們的先哲告訴我們人死如燈滅,但我卻覺得難以置信。先生,我躺在床上想呀想,在白天又獨自在想,我前前後後地想,只是對解決自己的罪這問題毫無頭緒。我已經七十二歲了,怕也不能再活十年八年。今天不知明天事,你可以告訴我怎樣解決我罪的問題嗎?』

「『當然可以,』我答道:『我們不遠千里迢迢而來就是要解答這個問題。現在就聽我說你想知道和應該知道的答案。』

「當我的同伴們回來時,他又聽到十架奇妙的故事,他離開時,心靈得著安慰和鼓舞真高興我們已租下了一座房子,希望不久就有中國基督徒在市內分發聖經和其它基督教書刊。」

戴德生對當地屬靈的飢渴心有感觸,第二天,他在自己的聖經中寫了以下的話:

「求神多給我們五十至一百個本地同工,和同樣數目的宣教士,好在鎮江省內那四個府和四十八個縣市開展工作,我們還需要有人進入那九個未有宣教士的省分。奉主耶穌的名祈求。

「主耶穌,我感謝你,因為你應允過給我安息。給我所需的體力、智能和恩典去安行你的偉大計劃。」

禱告之後,他並沒有重新得力,反而更是病得面無人色。幾個星期過去,他仍是無助地在床上躺著,連禱告也乏力。收到的經費是那麼少,使他不知道當如何分配才好。看情況,他們是難以拓展更大的工作了,但他仍寫信給倫敦的委員們說:「我們要進入內陸。希望不久就會看見福音進入那些境況堪憐的省分。我為這事徹夜祈禱等候。祂的關心會比我少嗎?」

拓展工作比任何一個時期都艱難。但戴德生的聖經卻記錄了他那次的祈求,在他的心底裡,他誠摯地相信,神的時間快到了,這也是對中國內地說的。就在那陣子,當他仍臥病在床時,他收到一封從英國寄來的信。信是一住他從不認識的女土在兩個月前寫的。她以顫動的手寫道:

「我親愛的先生,我向神謝恩——在兩個月內,我希望可以交付與你們的委員會八百英鎊,作為拓展內地會工作之用。請記著,是為著那些未踏足的省分的「你們的收據很漂亮:『主是我們的旌旗,主會預備。』並憑信前行,仰望讚美,我相信萬軍之耶和華必會悅納的。」
有八百鎊為拓展「未踏足的省分」!當他還未把自己的禱告記錄在聖經之內時,那封信早已寄出了,神早就應允了他的祈求。他想,真的!向前邁進的時刻已經來臨了。

但戴德生並未看見在前頭的黑暗日子。

第十八章

一八七二年至一八七六年

憑信心活了那麼多年,我可以見證
多少次當我們有需要時,
神都會把它們變為特別祝福的時刻
我懇求你不要向人募捐經費,
只應把需要向神提出。
當我們的工作要向人乞求支持時,
它就會死亡了。
神是信實的,地一定守信。

禱告蒙應允,這使得戴德生大得鼓舞,不久他的健康也就大致恢復,可以往揚子江下游去了。在那裡,春天已回到人間,而在內地會的同工中亦洋溢著一股暖洋洋的新朝氣。在鎮江,正如其它大部分的宣教站,中國信往都在主里長進,新信徒不斷加入教會;而那些本地領袖亦負起鼓勵和教導自己同胞的責任。

戴德生召喚那些能暫時離開其宣教站的宣教士來到鎮江,在那裡舉行一次特別會議。在會中,聽見同工們互報喜訊,參加者都深受鼓舞。在大會結束前,他們同心禱告,為戴德生和祝名揚沿河西行進入內陸祈禱。他們此行是要找一合適城市作為基地,好打開華西布道之門。
在臨出發前,戴德生寫道:「當我們被經濟拮据弄得疲累不堪時,神的鼓勵真是好得無比。」

內地會同工的幹勁重拾並不是因為新近收到了大筆奉獻,也不是因為諸事似乎都如戴德生所願。事實上,在鎮江時,戴德生已接到令他驚訝不已的壞消息,白安美在倫敦患了重病。知道安美康復無望使他信覺傷心,而另方面他又記掛著孩子們,因為他們一向是由安美代為照顧的。還有英國總部的工佗,自他離開後,就日益落在安美的肩頭上。她不但要照管那間宣教宿舍,還得負責《不定期報》的編輯和寄發工佗,此外她也得回覆大量信件及主持內地會的祈禧會。

在他要沿長江西進,踏上這最長之旅前,他寫信向一位親近的基督徒朋友傾訴:

「我們的工作從沒像如今遇到那麼切膚的試煉,需要那麼大的信心。我們親愛的好友白安美病重,她極其渴想見我的面;還有孩子們的需要;經濟情況,加上一些同工要回國,有些又從英國出來,這都導致工作上的轉變。此外,向前的發展;以及許多不能用白紙黑字詳述的情況,假如我們自己要背負這一切的重擔,早就被壓扁了,但主不但支撐著我們,還承擔著這些重擔,祂使我們的心在祂裡面歡喜快樂——不是祂並銀行的存款——我從未有過如此的自由,不用掛慮,不用擔懮。

「當我到達上海的那個星期,我們正處於一個極度拮据時期,來郵都拆開了,就是沒有匯款!英國總部的賬目又沒有任何結餘,我把這重擔交給神。第二天早上一起來,我又想到要面對的問題了。但主給我一節經文:『我原知道他們的痛苦,我下來是要救他們。』在清晨六時之前,我已知道救助在望。將到正午時,我收到慕勒先生的來信。信是先寄到寧波,所以我收信遲了,在信中,有三百多英鎊。

「我的需要又大又緊急,但神更大更近。因為祂是神,所以任何事情都會,並一定會轉危為安的。啊,我親愛的弟兄,在我們這些特別境遇中,可以認識永活的神、看見、永活的神,和安息在永活的神裡,這是多麼令人歡喜快樂的事!我只是祂的工具而已。祂會保守自己的聖名,為祂自己的僕人預備一切,又會按祂自己的豐富,滿足我們一切所需用的。你的代禱,憑信心所作的工夫和愛心的勞苦都是有功效的。

那年春天,在寫給妻子的一封信中,戴德生報告了實際情況:「昨天我們的手上就只剩下八十七仙。」但他又附加一句:「主是掌權的;在祂裡面我們有喜樂與安息!」在寄給包納德的信中,雖然他們的錢是更少了,他仍說:「我們有這——和神所有的應許。」

「二十五仙,」包納德後來;回憶說:「並神所有的應許!我們自覺豐裕如大富豪!」

戴德生挑戰每一個要信靠神的供應。他寫了無數的信,都帶著如以下給一個委員信中的警告:

「我為你因為不能匯款給我覺得不安而感到非常難過。讓我提醒你,『應當一無掛慮。』我們應當專心運用神所賜給我們的,假如應做的都做了,無論情況如何,我們就不應再掛慮。憑信心活了那麼多年,我可以見證,多少次當我們有需要時,神都會把它們變為特別祝福的時刻。我懇求你不要向人募捐經費,只應把需要向神提出。當我們的工作要向人乞求支持時,它就會死亡了。神是信實的,祂一定守信。『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致缺乏。』」

他不希望和內地會有聯繫的任何人,會在任何聚會或向個別人士募捐,故此鎮江會議的主題,他是選取自一首詩的一句:「或這或那,主一定會預備。」

當他寫信去鼓勵和支持白安美時,這主題正是他心中所想著的,他告訴她,他會盡快回國。在信中他寫道:

「我非常確信,假如我們願一意等候,主必會供應在短期內,祝名揚和我上武昌去,看看在那裡可不可以成立總部,在主幫助之下,打開通往華西福音之門。那些未得省分的需要,加上為這些工作所收到的奉獻,都催促著我們上路。雖然我們人手是那麼短缺,給一般事工的經費又沒有著落我不知道下個月我們會怎樣度過,雖然我知道我們必能度過。主不會亦永不讓我們失望的。」

在協助祝名揚在武昌成立一個宣教站之後,戴德生就回來了,不過經濟情況依然沒有好轉。於是戴家再次返回英國,一方面探望他們的好朋友白安美,另一方面則為了處理在英國總部的工作。

但他們這次回家卻是一次傷心之旅。他們還在途中時,他們那至死忠心的朋友白安美就去世了。回到塔蘭路的房子,只見人去樓空,孩子們都散居在朋友和親戚家裡。總會的工作一切停頓,連每星期的祈禱會也終止了。

總會的工作就如他們上次返回中國時的情景,七零八落。對於戴德生來說,這實在是他從事宣教工作以來的低潮。而且情況還會繼續低沉下去。

在他上武昌時,戴德生不幸在那艘小貨船的梯級上重重的摔了一交,扭傷了腳踝和背部。雖然他不能動彈了好幾日,但至終仍可以忍著痛走路。

但回到倫敦一兩個星期後,他發覺手腳開始麻痺。醫生診斷他是脊骨受損,需要完全臥床休息。他還說戴德生可能無望再走路或站起來了。

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戴德生唯有在他那樓上的房間臥著,但腦海裡卻滿是待做的事情和差會各項需要處理的工作。他曾經往返地球的另一端三次,是自馬可勃羅以來,到過中國最多處地方的歐洲人,而他仍然持守著一個異象,就是神要他把福音帶到那大地上每一個不曾聽過福音的省分。但如今他卻得躺在這裡,他的活動範圍就只侷限在那四條床柱中間狹窄的床墊上。在床尾的牆上,從兩根床柱之間可以望到的是那幅很大的中國地圖。

多年後,一位來自蘇格蘭的領導人對戴德生說:「相信有些時候,你可能會為神這麼用你而深感自豪。我相信在這世上也沒有什麼人比你有更大的殊榮。」

「正好相反,」戴德生回答說:「我時常想,神一定是在找一些既渺少又軟弱的人好為他所用,而祂就找著了我。」

而事實上,神正是藉著戴德生的軟弱展開祂偉大的工作。

快過年了,情況一直沒有好轉。戴德生的癱瘓程度愈來愈嚴重;他不能移動,只靠一條垂在頭上的繩子來幫助自己轉動。最初他還可以勉強寫字,但現在連執筆也不行了。而在這期間,當一八七五年展開序幕時,一份基督教刊物刊登了他寫的一篇文章,題為:「請為超過一億五千萬的中國人代禱。」文章中他簡單地提到那九個省分的一些事實,又講到內地會的目標。此外,說到內地會最近收到四千鎊,是指定用佗向這些偏遠地區傳福音之用的,而中國的基督徒對這件工作也是隨時候命。現今的需要就是要有更多的宣教土,有更多的年輕人願意面對艱難前去開荒引路。

「可否請每一位基督徒讀者,」文章這樣請求,「立刻把心交給神,用一分鐘時間迫切向神祈禱,求祂今年內就差派十八位合適的工人到中國去,專心為主作工?」

文章並沒有提到,這工作的領導人是個無望的殘疾人。也沒有提到那四千英鎊原來是來自戴德生和他的妻子這個事實。(這是他們最近所收到的遺產的一部分。從遺產所得的利息,他們早已奉獻給內地會的工作了。)那篇文章又沒有提到那兩三年前的盟約,就是戴德生和幾個朋友一同約定,他們要矢志每日憑信心禱告,直至神差派十八個宣教士出去為止。然而許多讀者卻深受這篇文章的挑戰感動。

過了不久,戴德生所收的來信開始增多,而他的喜樂和信心也隨著處理這些信件加增。其實,他是看到神在工作。他這樣寫道:

「內地會並沒有僱員,但在無預先安排的情況下,神卻帶來一些志願人士,每天來專責寫信。假如早上有人來過了,但卻不能逗留至完全答覆所有來信為止,另一位就會出現。有時下午也會有一兩個人來幫忙。有時,一個年輕朋友在城中下班,亦會來幫忙記賬,或者是完成未復完的信件。就這樣日日如此。這段不能動彈的日子亦是我平生最快樂的時刻之一,因為我不能夠做其它的事,只可以『耐心等候』主和在祂裡面喜樂,並看著祂滿足每一個人的需要。我所有的通信,無論是之前或之後,都沒有像那段日子那麼準時和快速地回信。

「向神求的那十八個宣教士陸續出現了。我們最初以書信來往,然後他們就到我的房間來見我。不久我就可以在我的房內開個中文班了。主在適當時候帶領他們一一前來,而在茂美的朋友(就是那附近的基督徒會議中心)亦開始為我的康復禱告。神祝福我的療程,我可以起來了。我被放在一旁的原因之一已消失了。假如我身體壯健,可以四處走動的話,有人就會以為那十八個人是因應我緊急的呼籲前往中國的,而並非是神自己的工作了。但因為要躺在一旁,我只可以發出禱告的請求,而神應允禱告就明顯可見。」

在這段日子出現的是穆亞牧師,他是一位候任人選,而且至終成為一位在中國宣教的內地會成員。他記下了他和戴德生在塔蘭路的第一次見面:

「他的書房就在樓下的內房,可以從前面大廳的大折門進去。我當時既震驚又奇怪,無論如何,對於我那是一個全新的經歷。房間內大部分是寄運行李的紙盒,在一面牆邊是個粗劣的書架。對著後園那扇窗前,是一張鋪滿紙張的書桌。火爐前面,在那通常安放圍欄的地方,是一張又矮又窄的鐵床,上面整齊地蓋著一塊毛毯,這就是戴先生從早到晚躺臥之處。地上並沒有一塊半塊地毯,室內也沒有任何家具給人舒適享受的感覺。

「戴德生先生並沒有為他簡陋的家居作任何致歉或解釋。他躺在鐵床上,興致勃勃地與我交談,而那一刻,對我而言,是我一生中的黃金機會。我以前對『偉人』所有的遐想都被戴先生粉碎了:高貴的氣質,相貌堂堂,任何惹人注目的外表都不存在;但基督偉大的定義卻在那一刻深深印入我腦海中,多年後,直至此刻我仍沒有忘記。我認為,就是在不自覺的情況下,戴德生比任何人都能使得基督徒重新評估他們對偉大的定義。

「我講述這些,就是讓大家看到戴先生所奉行於其生命和事奉上的一些重要原則。我深切意識到,因為在中國有數以億訐的人口需要認識福音,而這就表示在英國相應地要有更多的人作出犧牲和刻苦地過活。假如他自己不身體力行,他又怎能叫人或勉強其它人去做呢。於是他特意不為自己的生活作任何考慮或找尋安舒之所。

「在中國也是一樣;但還多了另外一個原則。他不會叫那些與他同工的人,去面對一些他自己不願意去忍受的困苦。他從不曾用內地會總幹事的頭銜,為自己謀求什麼好處或較容易的差事。在任何環境下,他都同其它人一樣有自我犧牲和實踐的精神。無論他們忍受多少苦難,每一位在中國的內地會宣教士都知道戴先生亦曾如此受苦,且隨時準備再面對此等苦難。沒有人會在任何時刻懷疑,當他正在背十字架時,他的領袖會拋棄十架,留在更安舒的地方。而這正好說明內地會的同工為什麼如此尊重和愛戴戴先生。」

當他們被戴德生的榜樣所激勵的同時,他的朋友和那些准宣教士也學會了信靠禧告的能力。有一次匯到中國的每月匯款是非常的少,還差一百三十五鎊才夠應付一般的開支。在中午禱告時,戴德生就向屋裡的人提議:「讓我們把這件事帶到主前求。」那天傍晚,他們收到郵差送來的一封信。信裡有一張二百三十五鏍的支票,註明是賣碟子所得的款項。

一次,當戴德生可以再起來走動時,他坐火車參加一個聚會回來。坐在他身旁的是一位俄國貴族,他是聚會的聽眾之一,當他們一起回倫敦時,波邊斯基公爵拿出記事簿來。

「容許我奉獻一點金錢作為給中國事工之用。」他說。

但他遞給戴德生的竟是一張大面額的鈔票。戴德生知道他可能弄錯了,就問:「你是不是想給我五英鎊呢?請收回這張五十鎊的鈔票!」

「我不能夠這樣做。」公爵和戴德生一樣感到十分驚奇。「我原本是打算給你五鎊的,但神一定是要你有五十鎊了。我不能收回這紙幣。」

戴德生把自己的遭遇藏在心底,回到塔蘭路時,他看見家人和朋友正圍著一起禱告。他們要匯錢到中國去了,但手頭上的現錢還欠四十九錢十一先令。而在桌上就放著戴德生的五十鎊紙幣。

這些年來,雖然經過無數次的禱告蒙應允,但巨大的難關仍然存在。事實上,就在那十八位宣教士啟程離開英國前往中國時,中英兩國又瀕臨開戰了。

一位英國官員深入中國西部地區時被謀殺了。在倫敦的英國政府提出抗議,但中國政府卻毫不理會。駐華英國大使盡了所有的外交努力,仍然無功而返,於是忿然離開北京,到達口岸城市準備回國去。當戴德生和其它八位新同工,正預備上路,隨那十八位新宣教士之後去中國時,戰爭似乎已迫在眉睫。

內地會的許多朋友都力勸戴德生不要上路。「你們全部都要回來的,」他們說「至於差派宣教士往那些偏遠省分一事,根本就沒可能。」

但戴德生知道這些決定並沒有問題,當人手經費都齊集時,自然就是把福音帶到從未到過之地的時候了。中國內陸還會繼續關閉嗎?

在那艘載他們回中國去的法國船上,戴德生跪在他的三等艙裡不住地禱告。兩年前他曾寫道:「我的靈魂迫切地渴望可以向那些未得的省分,那一億八千萬人傳福音。假如我有一百條命為他們的緣故獻上就好了!」在這期間,他盡己力使這個異象繼續。他和內地會已經歷許多了,如今又如何呢?

在最後階段,中國政府讓步了。總督李鴻章趕到,追上了英國大使。他們在那裡簽署條約,容許外國人可無阻攔地進入中國各地。

當戴德生抵達上海時,這個好消息正在等著他。他從英國啟程後的那個星期裡,條約就簽定了。那十八個人當中先後已有三批人出發往內地去了。

「當我們的弟兄準備妥當時,」戴德生寫道,「不遲不早,那長久關閉的大門亦按時為他們打開了。」

第十九章

一八七六年至一八八一年

對於自己不能像往常一樣起來
走動這一點,
實在是有點難以置信。
因為身體虛弱所以不能工作過勞
這可能是我最大的祝福。

進入中國內陸的門在表面上是「開」了許多年,但實際上它只是稍露門縫而已。到澤庫會議之後,才是真正門戶大開。當時簽定的協議重新訂明外國人在中國國土上有隨意行動的自由,其實這點在以前的協約早有提及,但這次外國人的行動是加上了大清皇帝的諭令保護。他們所到之處,當地官民都得以禮相待,且不得阻礙他們的行程;這個諭旨會在各城中張貼。此外,在隨後的兩年內,英國官員還可以前往中國各地,查看這個命令有否落實執行。

中國內地會的成員,是最先利用這一條約之便,在中國各地開展福音工作的外國人。好多次,在他們到達一個新城市之時,當地官員會驚慌失措地匆匆趕來,慎重其事地招待這些不速之客,而他們的手下則會飛快地往城中各處張貼那些寫有皇帝諭旨的告示。

宣教士那陣子在中國各地無遠弗屆,甚至還深入至西藏等內陸省分。在最初的十八個月內,他們就走了三萬里路。

他們的道路亦非一帆風順。中國政府雖然批准他們有往來各地的自由,但很多當地的領袖卻對洋人非常反感。除此之外,這些行程本身亦相當艱巨,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得徒步,而有時可坐的交通工具就只有木製車而已。

返回中國後的頭幾個月,戴德生只能完成其計劃的一小部分。當他沿南中國海北上航行時,他得了個嚴重的病,使他不得不在鎮江多逗留好一段日子。在那裡,他可以做的就只有禱告和協助回覆內地會的函件。
「對於自己不能像往常一樣起來走動這一點,實在是有點難以置信。」他寫信把自己的感受告訴珍妮。當時珍妮正留在英國照顧戴家的孩子,除瑪利亞所生的四個兒女外,珍妮自己又有兩個孩子,此外,還加上童跟福的遺孤女。在其後一封信中他寫道:「因為身體虛弱所以不能工作過勞,這可能是我最大的祝福。」

不過工作過勞是無可避免的了。戴德生除了要帶領內地會在中國各地的工作外,還得編輯《百萬中國人》(CHINAMILLON)這本由內地會出版,在英國售賣的新宣教雜誌。另外,因為差會的秘書健康日差,而不得不返回英國休息,於是戴德生又兼顧起他負責的辦公室事務來。
當工作稍可歇息時,戴德生就會彈奏起他的小風琴和唱聖詩。他最愛的一首聖詩是這樣的:「耶穌,我在你的喜樂裡安息、安息。」

一次,在兩個成立較久的宣教站附近發生騷亂,當戴德生接到這壞消息時,年輕的倪高斯也在場,他是那十八個到內陸拓荒的宣教土之二他想,戴德生可能需要安靜一下,正預備離開之際,突然他聽到戴德生哼起這首歌:「耶穌,我在你的喜樂裡安息、安息」

滿臉驚訝,倪高斯轉過頭來問他說:「當你的朋友正在危難之際,你怎會有心情吹口哨的呢?」

「你願意見到我只會擔懮愁煩嗎?」戴德生回答說。「這樣對我並無益處,反會影響我繼續其它的工作。我當做的唯有把重擔卸給神。」
無論日夜,戴德生都會隨時把重擔卸給神。他們在鎮江的總部,那些半夜突然醒來的宣教士,都會不時聽到戴德生在低聲吟詠著這首心愛的詩歌,這正是他處理內地會面對的壓力和問題最直接的方法。

當戴德生的體力漸漸恢復,可以再上路時,他知道他可能要比原先計劃的四十個星期,在中國多逗留一段時期。「有些時候這看來實在難以接受,」他寫信給珍妮說,「因為要離開你那麼久。但想起主要離開天上的居所三十三年,然後在各各他山上完成最後的工作,我實在為自己的自私慚愧。」

在中國逗留了十六個月之後,戴德生和珍妮重聚了,不過他們快活的日子是相當短暫的,因為戴德生從中國帶回來一個悲慘的消息。原來中國北方發生大旱災,有六百萬人因為多年禾稻失收而要面對饑饉。兩位最近被差派到災區的宣教士回覆說,在那裡有數以千訐的兒童死亡,而大量少女則被賣作婢僕,並且輾轉再被賣至南方的大城市。
戴德生深切感到中國北方的需要乃燃眉之急,於是四出奔走,向全英國上下的基督徒報告當地災情,請他們加以援助。於是為救助該地兒童的奉獻開始進來了,但另一個問題又產生了。

有哪位女性可以到該省分帶領救助婦女和兒童的工作呢?在此之前,從來沒有白種婦女跨過分隔山西和沿海的山嶺,進入內陸。因為要經過這些山嶺,最起碼也需乘兩星期的驢車,穿越一些險惡的地段,並且夜宿在一些陰冷的旅館裡。

戴珍妮既有經驗,又樂於助人,她對當地語言又相當熟識,加上還已贏得其它宣教同工,無論是男或女的信任,她實在是最佳人選。不過珍妮這麼想,她怎能離開呢?她和戴德生已分開了一年多,他正如過去一樣,在中國把自己都累壞了,回到英國,珍妮正好在這裡助他一把。還有,假如她去了,有誰照顧這七個小孩呢?

當她掙扎要作出決定時,珍妮禱告求神給她一個徵兆。「我覺得我的處境和基甸甚為相似!」她這麼寫道,「我在中國能夠發揮的能力,正如神對基甸說的一樣,『不是我差遣你去的麼?』我需要有羊毛來證實這確是神的差遺。為要使那些希望我留在英國的弟兄姊妹也有同樣看法,我求神首先給我費用好去買一些必需品以裝備上路,因為我有的已所剩無幾了。此外,祂還得給我五十鎊,好待我去時手裡有錢。」

第二天,一位朋友來找珍妮說:「我這裡有少量金錢,你就用來打點上路吧。」那是十英鎊,正好是內地會給每位宣教士裝備上路的費用。其後數天,她又收到一張突如其來的五十英鎊支票。她的羊毛神已經應允了,她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最後,她最為關心的事,也由戴德生的妹妹賀美解決了。賀美就住在塔蘭路總部的附近,她宣佈說:「假如神呼召珍妮往中國去,我就負起照顧孩子們的責任。」

於是珍妮和戴德生又得分開了。這一年內珍妮在中國北方照顧那些饑饉的婦女和兒童,而戴德生就留在英國訓練另三十位新任宣教土。而因著事工的發展,另一個新問題又產生了。

那些拓荒的宣教土到達一處新工場,自然就會找地方建立自己的家,然後自然地有些人又會想娶妻成家。於是為此之故,內地會就得差派婦女進入中國的內陸,這在其它宣教機構都是絕無僅有的。就這樣,另一股對內地會的批評浪潮就湧過來了。結了婚的宣教土不久就會生孩子,於是單身的婦女又得被差派去幫助那些忙碌的母親,負起傳福音和教導中國婦女的責任。假如差派已婚婦女去參與拓荒工作所招來的批評是厲害的,那麼容許單身婦女到中國內陸面對危險和困難所惹來的攻擊,就更嚴厲了。

但戴德生記起瑪利亞在中國的工佗是成功而有果效的,那是他在中國早期的一段日子;如今珍妮又被差派到山西去完成這前無古人的任務,他對女宣教土的勇氣、毅力和應變能力實在有極大的信心。於是當他和珍妮於一八七九年在上海重聚,然後一同上路,探訪內地會在中國新成立的宣教中心之後,開放「婦女工作」一事已是事在必行。而這一決定後來竟成為戴德生所做的最出色的決定之一。

最初進入內地去的婦女在揚子江中游被擔擱了好一段日子,她們的聖誕節是在旅途上度周的,而她們的行李亦得放在大石上晾乾。當她們到達目的地時,圍觀的人群真是把她們嚇壞了!

「過去整整兩個月,」倪高斯太太從重慶寫道,「我每天都和數以百計的婦女見面。我們的屋子就像市集一樣。

倪太太多次都因為疲累過度而在聚會中暈倒,因為在這有六千萬人口的省分,只有一位白種人婦女,於是每天都有絡繹不絕的客人來他們的家,聽她講福音故事。當她醒過來時,她發覺那些婦女是帶著愛心和關懷,為她搧風。一位婦女更是待她如自己的親女兒,她派人用自己的轎把倪太太接回家裡,讓她在最舒服的床上躺下來。在打發其它年輕婦女離開後,她會坐在床邊,親自為這位累壞了的客人搖扇,直至她睡著了為止。之後她又會安排一頓豐富的晚餐,非要倪太太吃飽才肯讓她回家。

每到一處,這些女宣教土都驚奇地發現,那些人是多麼樂意見到他們,又願意聽她們講道理。他們並不是懷著好奇而來,而是真正對聖經和耶穌的事有興趣。所以自從那些女宣教士出現後,到第二年年終,在內陸的省分已有六、七十人信主,而且還成立了幾間小型的教會。

但這種工作所要付出的代價和所要面對的危險,就唯有戴德生清楚了。他心愛的妻子瑪利亞就是因應需要,勞碌過度加上患病去世的。於是他每天都為內地會的每一位女同工禱告,求神保守她們的健康和平安。但他又寫信告訴母親說:

「看見我們的工作已深入中國最偏遠的地區,而且潮上軌道,我內心的喜悅實在難以形容。為這一切或活或死我也是甘心的。」

事實上他差點也要離開人間。一八七九年間,他曾三次染上重病,幸好珍妮當時已在中國,可以照顧他。珍妮對他的支持和鼓勵,從當時他寫的一封信中可見一斑:

「假如我們下定決心,不讓任何壓力影響我們和主的關係,你以為我們能否每一刻鐘都可以過看得勝的生活呢?這種生活所帶出的影響力,能否傳至會裡的每一位成員,然後又再反射回來?在過去幾個月裡,我特別覺得我們工作最重要的一環,是那些看不見的代禱。我們的信心要影響那些神給我們的同工,過得勝的生活。他們打的是有形的仗,而我們打的則是看不見的仗。我們焉敢不繼續求神,使我們可以在這些戰爭中得勝,因為這些仗都是為主而打的,而我們也是奉祂名來的。」

戴德生的病雖然能度過危險期,並且漸漸恢復健康,但他在經濟方面的考驗卻是有增無減。「我們的經費愈來愈短缺了,我們實在需要更多的禱告。但神必不致令我們失望,讓我們信靠祂,不要害怕。」他寫信給一位同工說。

當一位朋友發覺他在休養期間,都是不斷以禱告度日時,戴德生就解釋說:「假如你需供養一個大家庭,而你又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他們吃的話,那麼你會怎麼辦呢?這正是我現今情況大致的寫照。」

當消息傳來,戴德生和珍妮的母親都先後在幾個星期內去世時,他們就決定讓珍妮回家一趟,好打理一切。而戴德生亦會盡快上路。

他的妻子才走了十天,他就寫了以下的話給她:「我知道你和我一樣都在掛唸著對方。到了最適當時刻,主必會帶領我們重聚的。讓我們追求更為祂而活,並且在祂裡面找到滿足。」

一個月之後,他沿揚子江西進,他寫道:

「你大概正經過地中海,快要到拿不勒斯了我正在等候輪船往武昌。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我是多麼的掛唸著你,但神讓我深覺得在祂的面前和愛中,我們是多麼的豐裕祂幫助我在逆境中、在窮困中有喜樂。這一切的困難都只是讓神可以更徹底地展示祂的恩典、能力和愛心。
「我非常忙碌(他從武昌繼續寫信,當時他的一連串聚會已開始)。神給我們有一段快樂的交通時間,而且又確定了我們賴以根據的原則是正確的。」

這最後一句是當時一個重要的信心宣告。戴德生和其它齊集在武昌的宣教士,都重新委身,願意依從內地會正在發展的方向工作。不過,當時內地會又快要面對另一次危機了。

經過多年的禱告、忍耐和努力不懈,一個前所未有的機會已經來到了。中國內陸之門已是大開,而他們實在需要後援,在極北之地,還有南方和西方的宣教站駐守。不進則退,假如他們不向前進,他們就是走回頭路,他們就是遇難而止,不再信靠那位永活的神了。

不錯,他們的經費是十分不足,但他們多年來都是這麼拮据的了。還有,新來中國如入他們行列的同工不多也是事實。所以若要說「就目前形勢,暫不向前擴展」會是件十分輕而易舉的事,但這是將神給他們的新機會輕輕放過。當時的同工都覺得後退並不是神要把福音帶進中國內陸的方法。

於是中國內地會的成員就採取了勇敢的一著,他們憑信心同意要為七十個新同工來華禱告,他們也寫信回家報告這一協定。當時內地會的同工就僅僅超過一百人,他們收到的奉獻亦僅夠支持他們現有的工作,而如今他們竟願意同心祈求神再給他們七十位新生同工!因為在實際執行上,他們難以同時接待那麼多新同工,結果便以三年為期,作為這個發展計劃的期限。

當大家在會議中同意支持這一協約時,有人就說:「到那第七十個人來華時,我們得再次聚首開個聯合感恩會。」

「到那時候我們恐怕已分佈得老遠了。」另一位宣教士說。「何不現在就舉行感恩會?在我們分開之前為這要來的七十個人謝恩?」於是他們舉行了另一次祈禱聚會——這次是預先為神應允他們的請求謝恩。

雖然他們展示了這麼大的信心,但在英國老家,很多人包括他們的朋友和批評者,都認為這是絕不能成事的。

第二十章

一八八二年至一八八八年

肉體和心靈會衰殘,
就讓它們衰殘好了!但神永不會
使我們失望。多多禱告,
不斷禱告,因為撒但正在向我們開戰——

令人不安的事實在很多戴德生和他的同工們憑著信,等待著來自家鄉的鼓勵之言和增加的奉獻。但他們的信心並沒有收到預期的果效,他們非但收不到更多資源以助他們向前發展,連他們現有的工作也要面對更大的經濟危機。在一八八二年十月,戴德生寫道:

「我們當時正圍坐在桌旁,收到了從英國來的信。打開其中一封,發覺信裡只有九十六鎊,而非往常的七至八百鎊,作為我們本月的經費。當時我那難過之情是久久不能忘懷的。

「我把信封合上,然後走回臥房,打開來信,路在神的面前,求問祂我拿著這九十七鎊該怎麼辦。這一數目根本不足以分配給那分佈在七十個福音站?、九十名宣教士,而這還未包括他們的妻子和超過一百個的當地工人呢,還有在我們學校裡那比這些數目加起來還要多的兒童,我們又從何來金錢給他們吃飯穿衣呢!把重擔卸給神後,我就向在澤庫的同工堤起這件事,我們於是同心來到祂面前仰望祂的幫助,不過我們卻沒有將當時的境況給外面的任何人知道。

「不久神的答覆開始出現了。當地的朋友給我們善意的禮物,他們並不知道這些奉獻對我們是多麼的寶貴。就這樣我們那一個月的需要就解決了,我們甚至不需要用一個小時去擔懮。在十一月和十二月我們再度有同樣的經歷。神讓我們的心歡暢快樂,祂用當地人的奉獻來供應當地工作的需要。這是前所未有的呢。」

經過神這次供應之後,那些宣教土們都確信神必會答允他們的禱告,為他們帶來那七十個新工人。不過知道在英國的弟兄姊妹對這事有猶疑,戴德生就和他的朋友們在二月二日一起聚集禱告,求神給他們一些徵兆,好證實這件事是祂許可的,以鼓勵家鄉那些懷疑者。

戴德生解釋說:

「我們知道父親高興讓祂的兒女歡喜,所以我們就求祂也使我們歡喜,同時好鼓勵在英國那些信心軟弱的弟兄姊妹們。我們求神感動一些有錢的管家,為著自己和家人特大的祝福,慷慨地為這事工奉獻。」

在這之後數天,戴德生就啟程回英國去了,所以他直至到達雅典前,一直都不知道這禱告的結果。雖然英國方面並不知道他們這特別的祈禱會,但是在塔蘭路的同工們,即興奮地在二月二日收到一份匿名的大禮物,那是三千鎊!禮物中附有一節金句:「你求我,我就將列國賜你為基業,將地極賜你為田產。」

這還不止,這份禮物寄來的手法相當特別。禮物的下款寫著「爸爸、媽媽和五個孩子」。

「看見神怎樣應允我們的禱告是最令人驚訝的。祂帶領祂忠心的管家『為自己和家人特大的祝福慷慨奉獻。』」

當他在春天抵達倫敦時,他發覺人們開始對中國內地會的工作關心和重視起來。他們在中國拓展新工作一事亦在當地傳開了。倫敦宣教會的韋列為道:「他們在該國展開工作,這正是我們所願意見到的。其它差會做的工作也非常美善,只是他們並不是做拓荒的工作。」

麥卡悌當時亦已返回英國過其安息年,他剛從東至西徒步橫過中國,一路上在各大城市傳福音。蘇亨利和范約翰是兩位從緬甸進入中國西部的外國人,他們亦在英國分享自己的經歷。所以當戴德生抵達英國,開始向各方面提及那七十名宣教士時,當時的基督教書體都對中國重新關注起來。

戴德生的妻舅海恩波已負起差會委員會秘書長一職,他為差會介紹了很多新朋友,於是戴德生被邀請前往全國各地介紹內地會的工作。每到一處,當人們聽到內地會的發展和中國不斷的需要時,都深受感動。

一位內地會的新朋友,一位從告士打來的傳道人,對戴德生那長長的講道行程有這樣的形容:

「有一點你大可以放心,就是無論他講的內容是什麼,他總不會開口募捐。多少次我聽見他帶著歉意的解釋,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奉獻不會從支持其它基督教機構轉過來,作為內地會經費之用。正因著這一點,也儘量避免做一些會影響其它差會的工作。他是真心實意為其它機構說話的。

「那虛己的心,那帶著尊嚴、憑信心生活的風範,在他身上都是那麼實在!他不會想從你身上獲得些什麼,而是隨時隨刻願意把他所有的與你分享。他的心思意念都存著慷慨助人的思想。有些人雖不曾用言語說明,但他們的表現卻明顯是向你索取資助的,而他就永不會這樣做。」

在一次大會上,當他說到中國的需要時,竟然連內地會的名字也不曾提及。儘管沒有募捐,但人們都樂意解囊,甚至自己身上的珠寶手飾也除下來為中國獻上。當時的一個記錄提到:「聚會結束後,大概有十五、六人願意獻身宣教工作。第二天,有人送來一個珠寶手飾箱。人們從戴德生身上收穫之豐富,令他們覺得可以為內地會奉獻任何東西。」

有些人只因為聽到有關戴德生和他的工作就作出了表示。一位在劍橋的小朋友因為聽說戴德生還在世,便願意奉獻自己儲蓄的零用錢,幫助中國的小朋友認識耶穌。」

南開普敦主教衛伯科寫信給他說:「有六十人在舍下聚會,請來為我們主領一次查經聚會並請閣下在舍下留宿一夜。請為主名的緣故答應我們。」

羅士托勛爵從歐洲大陸寫信來說:「我在主裡向你問好。你對於英國貢獻極多,因為你堅固了我們的信心。」

般納醫生轉來一百鎊,是一位不認識的長老會弟兄的奉獻,這位弟兄說自己非常關心中國的工作。司布真先生和麥富新小姐都曾邀請他到他們各自的教會講道。

「我的心仍然關心著你們光明的工作(布迦先生寄來一張五百鎊的支票)。交與你們同心為那七十個工人禱告,但我向神祈求的並不止這七十人!假若我們肯倒空自己,單尋求神的榮耀和靈魂得救,我們必可看見更奇妙的大事。

戴德生要參與的聚會是那麼多,他似乎已沒什麼時間處理內地會的工作。但一本記錄內地會書信來往的記事簿,卻顯示他在短短十個月內,就親自處理過兩千六百封信——這本記錄簿列明了每封信的收件日期、回覆時間、還有一兩句有關信函的提要。

要做的工作似乎是沒完沒了,但這些工作亦是有收穫的。中國內地會的代表在牛津和劍橋這兩所大學講道,是觸發當時學生復興運動的主要原因之一。這個運動如火燎原,席捲英國,最後又影響及北美。就在這運動初期,已有很多學生願意考慮投身宣教工作。一方面,內地會收到無數的詢問,另一方面他們又收到足夠的奉獻,讓戴德生可以先行返回中國為那七十個要去的宣教士打點一切,而當時距三年期限還有一段時間呢!

雖然知道內地會在英國的工作有所增長,並且為國人欣賞而心感欣慰,但戴德生卻知道在華的工作擴展,只一意味著有更大的難關擺在前面。

他在南中國海上寫道:「我們不久就會在戰場上,但帥領我們的主,我們的神是大能的,所以我們可以信靠祂而不用害怕。『祂必能拯救。』祂隨時隨刻都會拯救我們於水深火熱之中。」

幾個月後,他再寫信告訴珍妮說:

「肉體和心靈會衰殘,就讓它們衰殘好了!但神永不會使我們失望。多多禱告,不斷禱告,因為撒但正在向我們開戰令人不安的事實在很多。你不和我在一起,是個很大的試煉,此外還有那些大大小小的戰事。雖然如此,神的鼓舞是那麼令人驚訝——實在沒有言語可以表達,沒有筆墨可以盡述。沒有人會想到內地會會有那麼奇妙的大事發生。同樣,神也大大地使用其它差會。無可置疑的,神是大大使用了內地會。希望明年繼續是奇妙的一年。」

當他航行往中國時,他早已決定要在年底前返回英國,但因為工作未完成,他要到一八八六年才能成行,而那年是內地會最豐收的一年。戴德生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到內陸進行一連串的採訪。他到那些新成立的宣教站,給那些宣教士工作上的指導;又參加會議,並和中國基督徒見面;甚至參與新的傳福音工作。有些在偏遠宣教站工作的老同工,已是多年不見,他們和戴德生一起話當年,又興致勃勃地分享內地會的新發展。那些較年輕的宣教士見到這位領袖時,都被他的忠心所鼓舞。當他們和戴德生一起討論工作時,都同時尾將來的工作計劃憧憬著。

「我們每個人都見到異象,」一位與戴德生同行的宣教士回憶說。「那些日子彷彿天國已降臨人間。沒有難成的事。」

戴德生的耐力令與他同行的年輕同工驚異不已。因為他們在內陸旅行時,多是徒步進行的。有時在一些偏遠地區,他們可能要騎在驢背上,攀越那些崎嶇的山徑;借宿的旅店都是那麼簡陋,與驢駒同宿一塊亦是在所難免的。有時,那些驢駒為了找草吃,竟把那些宣教士睡在上面的草簾子也吃掉。好多次他們晚上甚至找不到借宿的地方;有時日間的溫度是那麼高,令他們不得不在晚上行路。

一位年輕的宣教士,在英國是頗有名氣的運動健將,談到在中國往來的艱辛:

「夜間走路對我來說是最難受的了,因為在日間我往往不能入睡。有時當我睡著了,醒來時必會發現戴先生在看護著我,他會掛起蚊帳並趕跑那些蒼蠅。在夜間走路的時候,因為睡意還濃,我會邊走邊睡著了。有時因為熟睡而栽倒,於是又驚醒起來走一陣子!

「由旅館入夜打烊了,在不得其門而入之餘,我們唯有露宿街頭,好讓那些驢駒也有時間進食。我們的食物通常就只有大米和高粱。偶爾我們會買到一隻雞、幾個蛋、一些青瓜或少許水果。不過因為我們行止不定時,加上正是雨季,在我們經過的大部分地方,小販都沒有出來擺攤子叫賣。雨下得那麼多,我們常常被淋得渾身濕透,於是唯有把衣服一件一件除下來掛在火前烘乾。有一次這竟激怒了『灶君』,戴先生還得去做和事老呢。我們並沒有帶被縟上路,雖然戴先生自己會帶兩個枕頭,一是用來承托頭部用的,一是用來承托他的大腿。我們每人都多帶著一件披肩。藥箱有時則被用作枕頭用。

「我記得有一次我們來到一條河邊,附近有幾間小屋,那裡的人都是靠背負商旅過河生活的。他們見到我們時都說河水太深,不能渡過,不過只要我們肯付一千塊錢一個人,就會背我們過河。那實在太荒謬了,於是我自行走進河裡去,這時河水正一寸寸地上升,雨水把河淹沒了。那些人見我們定一直過河,結果都來幫忙,並且賺得一個合理的報酬。當我們都渡到對岸時,河水已開始氾濫。假如我們遲到半小時,就根本不可能過河。這時的河已變成一條滾滾大江了。

「過了河是一條小村落,不過卻沒有旅店之類可棲身。再前行是不可能的了,我們唯有找地方落腳,結果只能找著個豬欄借宿。我們把那些豬趕了出去,又借了幾張木板凳,再把門拆下當床板。我們把自己裡在披肩裡,預備就這樣度過漫漫長夜。不過,才開始入睡,那群豬就跑回來了。它們把那些簡陋的門欄推倒,進來與我們一同分享這棲身之地。回想起來,那晚實在是太冷,我們不能夠就此放棄到外面露宿。

「第二天天氣仍然相當寒冷——我們是在山中行走,並非橫過西安平原。

一路上滂沱大雨。道路有多處地方被大水沖走了,不過戴先生仍繼續前進。當河面太寬不能度過時,我們就沿著河邊的峭壁攀行,依著危險的山路向前走。

沒有任何事情可以讓他停止前進,雖然他屢次叫我留下來。有幾次我們險些跌下山崖,我們才走過,山路就塌了,石塊和泥土滾滾掉落河裡。我們並不懼怕盜匪,也不害怕豺狼,我們見過幾頭豺狼,不過它們並沒有襲擊我們。我們每天大約定四十八至五十里的路。在最後的三段路,我們分兩段就完成了,因為我們想趕上在漢中的船。」

有一次當整團人走得又累又餓時,他們聽見戴德生在唱歌。其中一人留意到他在唱:「我們為這飯謝恩。」他不禁問,食物在哪裡呢?
「不會太遠的了,」戴德生含笑答道。「我們的天父知道我們的肚子餓了,很快就會送來早點!不過到時你得先等一等,要謝過飯才可以吃呢。而我因為已謝過飯,就可以立刻進食了。」

果然,就在前面不遠,他們遇到一個賣米飯的人,結果他們可以飽餐一頓。

與他在一起的人,都發覺戴德生非常注意屬靈的供應。無論往哪裡,他必會帶著火柴和洋煙,並他那本分成四冊的聖經。

「他無間斷地在天亮一小時前做靈修。」他的同伴這樣記述,「然後又再睡去有時我起來喂那些動物吃草時,會見到他點著洋燭在讀聖經。無論周圍的環境多臟多吵,他都不會忘記這習慣。在旅途上他通常躺下來禱告,因為他禱告的時間非常長,假如路著禱告就會太疲累了。」

最後一段行程似乎是最容易的,因為那只是一段一千里長的船程,從北部的省分沿漢水直下海岸。但在這最後一段行程中,戴德生卻請纓,照顧在漢中工作那對宣教土夫婦的五歲女兒白安妮。這位體弱多病的女孩子,恐怕只有沿海的氣候才可以使她恢復健康。

安妮的父母,見戴德生一行人並沒有女性在其中,就擔心這樣做會加重他的負擔。但戴德生卻相當堅決,於是在這四至六星期的旅程中,他都親自負責小女孩的起居飲食,日日夜夜都在看守她,照顧她。
他在船上時寫信給珍妮說:「小女孩的健康進步得很快。她非常可愛,常常小鳥依人般依著我,被那雙小手攬著頸項,這感覺真美妙極了。」

當戴德生完成這中國萬里行的壯舉後不久,他就召集那新成立的中國委員會,舉行第一次大會。一八八六年年底,那些在各省區當監督的同工都一同聚集在安慶,聽戴德生分享他這次旅程的心得,又一同討論內地會面對的迫切需要。戴德生並且向這些在華的內地會領袖挑戰,要他們開始思想將來更大的發展。

戴德生自己亦非常驚奇,因為經過三期的禁食禱告後,與會的每個人都同一意假若他們的工作要繼續前進,他們就必須立刻有一百位新同工。一百位!當他們再重新估量需要之後,戴德生亦得同意,加上那五十個已經開發的宣教站,一百位新同工亦僅可應付新的計劃發展。於是在戴德生的同意下,委員會就發電報回倫敦說:「請為在一八八七年我們有一百位新同工禱告。」

這電報在英國所引起的震盪是可以想像的。從來沒有一個宣教機構敢夢想同時派出這麼一大隊人作支持。中國內地會只有一百九十名成員。人們都難以想像在一年之內,他們可以祈禱求神為他們增派一半多的宣教士,不過戴德生返回英國向他們講述了那些在中國的宣教土所作的祈禱三部曲。

原來,在他臨離開中國時,那些在中國的領袖們都同意,他們除了向神求派那一百位同工外,還會求祂賜給他們額外的五萬鎊,作為那些新宣教士的開支。而這需要,他們是不會向任何人暗示或募捐的。第三,這筆額外的奉獻,會是整筆而來的,以免在英國那僅有的數名同工,要應付更多覆信和記賬的工作。

一八八七年發生了什麼事呢?那年有六百名男女志願參與內地會的工作。他們從中揀選了一百零二人,經過訓練就差派他們上路了。他們收到的額外奉獻是五萬五千鎊,而非只是五萬錢,於是他們的需要就落實了。更奇妙的是,這些奉獻就只分十一批而來,那些在英國的同工的工作量並未因此而大增。

雖然如此!這蒙應允的禱告卻大大增加了戴德生的工作。他每天要講二、三次,甚至是四次的道。他似乎要不停地會見那些候任同工,還有每天平均要回覆十三至十四封信。這樣子一連過了十二個月。但這「一百名同工」的故事卻是遠近皆知,挑起更多人對中國以至內地會工作的興趣。

結果在一八八八年,慕迪就請戴德生在返回中國途中時,順道往美國一行。

「我並沒有想過來美國會為中國內地會的發展帶來那麼大的收穫。我很高興神為我打開這一條路。聽見有超過二千名學生願意獻身海外的宣教工作,我就特別想見慕迪先生。美國的宣教差會還沒有準備負責起這二千位工人,或許當我們告訴他們有關神的信實時,他們發覺聖經是講「要去」而並非是「受差派」呢。我相信當聖經受默示成書時,假若神要說「受差派」是可以的,不過神卻說了「要去」。我希望我可以鼓勵一些人出「去」。

當戴德生在慕迪博土主持的一個大型學生會議講道之後,那些學生都主動地為中國的宣教土收集奉獻。他們所收到的奉獻足夠支持八個宣教土一年的經費之用。

不過戴德生對這新發展卻並不表示興奮,他反而覺得是另一個重擔。他解釋說:

「有宣教土而經費不足對我來說並不是問題,因為神必會照顧祂兒女的需要,祂不會要我搶過祂自己的責任來。但有錢而無宣教士就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我並不認為你們在美國的應把這責任加在我們身上,而不自己差派你們當中的人去使用這些錢。我們有錢,但人在哪裡呢?」

戴德生非常焦急要回中國去。他說,假如他有宣教土而沒有奉獻,他也會立刻起程回去,因為他相信奉獻是會接著來的。他就曾多次這樣做。但他不能拿了錢而不帶著一些新宣教士離開。

慕迪鼓勵戴德生直接呼籲工人參與他們的工作,他照做了。當有三位年輕人願一意上路時,他就欣然接受了那筆奉獻。不過事情又變得複雜化了,原來每當他接納一名新成員時,這成員的家人和朋友就會表示將完全負起他的費用。結果,當那首八名來自美國的宣教士被揀上時,那筆原來的奉獻都不曾動用分毫。當戴德生把這筆錢獻給神,神就把它變為五餅二魚,使它用之不竭。

雖然事前沒有想過,但戴德生卻立刻在美國成立了一個內地會的分會。就在他踏足美國三個月後,他就帶同十四位年輕的北美宣教土往中國去了。從那時起,中國內地會就成為了一個跨國的機構,雖然在更早之前,他們已是跨越宗派的了。

第二十一章

一八八九年至一九0五年

假若我們可以裁定神的話,而不用讓
神的話語審核我們的生命;
假若我們可以隨己意選擇性地奉獻,
那麼我們就會是施恩者而神則是
那受惠者了。祂並得要對我們的奉獻
表示感激,並為我們肯依從
祂的意願行而覺得榮幸。但另一方面
設若地真是主的話,
我們就得在各方面以祂為主。

在隨後數年間,內地會已發展成為一個世界性的宣教機構。自戴德生往挪威及瑞典,在彼邦報導過中國屬靈需要後不久,三十五位北歐宣教土,就在沒有預先宣佈的情況下,來到了上海,聽候差遣。從德國、澳洲以及新西蘭等地都先後派出宣教土來參與內地會的工作。不久,在上海的中國委員會也就成立了」個龐大的組織,遠遠超過其創始人的最初預計。

如今,戴德生的屬靈生命因著他的工作影響及世界每一角落,他的責住感和工作負擔亦不斷增加,不過,他的信心始終支撐著他,使他勇往直前。周圍的人都注意到他那堅毅不屈的韌力;一位在他到訪澳洲時,曾接待過他的聖公會牧師說:

「他是僕實無華的實物教材,他從天上的銀行支取他每日的需用『我將我的平安賜給你們。』救主不會為任何事情擔懮煩躁,故此他亦不會為諸事顧慮煩懮。主耶穌臨危不亂,處事泰然,這正是他追求學習的目漂。沒有事會令他方寸大亂,驚惶失措,他認識到主那出人意外的平安,是他生命所不能或缺的。

「『我是在書房裡,你是在一間大的客房之內,』我最後這樣對戴先生說。

『你關心的是億萬靈魂,而我就只那十數人。你的信件都是十萬分火急的,比較之下,我的就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但我卻常常惴惴不安,掛慮擔懮,你則平靜穩妥。請告訴我是什麼使我們的反應那樣不同的呢?』

「『我親愛的麥格禮,』他答道,『你所提的平安,在我而言,並不只是個人嚮往的特權,而是非其不行的。沒有神』出人意外『的平安,保守我的心懷意念,我根本就不能完成我所要做的工作。』」

「這是和戴先生交往的最深體會。你是否終日忙碌營役,煩躁不安?那麼請你抬起頭來,仰望那在榮耀中的人子!讓主耶穌基督那奇妙的瞼光照耀你。主有懮心忡忡嗎?主有心緒不寧嗎?在祂的眉宇間,你不會發現有絲毫顧慮擔懮的神色,但是祂也關心你所面對的問題啊!

「『凱錫克培靈大會的教導』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陌生。我在大會中聽到那些策勵人的真理,我自己也曾傳給其它人聽。但如今擺在我面前的,竟是凱錫克教導的實例,是我想也沒想過會見到的,這實在令我深受感動。這位快六十歲的老人家,背負著如此沉甸的重擔,卻是那麼樣和閒適。抬上那厚厚的一迭信,任何一封都可能會是帶來死訊、或者是錢糧短缺、或是暴動、或是發生嚴重問題等壞消息。不過,戴先生仍然以平和安穩的心拆閱並予以回覆,因為主基督是他平靜的原因,主是他賴以穩然不動的力量。當煩惱禍患重重圍繞時,他安居在主裡,從祂那裡找幫助、倚靠,他用純一不止息的信心靠主而行。

「在一旁觀察他,只見他仍是那麼無拘無束,那麼自然閒適。我找不到什麼話語來形容他這態度,唯有聖經所說的『在主裡面』而已。他時時刻刻都在神裡面,而神也同樣在他裡面,那是約翰福音十五章所講的在主裡面呢!他和主的交通是多麼的甜蜜,這也正是雅歌裡所講的親密關係。他是個多麼奇妙的混合體——一方面他像個坐在審判席上的法官,處理著極其嚴肅的案件;但同時在他心裡又懷抱著那屬於家的光明和愛心,他是剛與柔共聚一身!」

經過無數的艱難險阻,戴德生早年的異象和迫切傳福音的熱忱依然沒有消滅。事實上,他對於要遵行主最後吩咐的確信,卻是愈來愈濃烈了,因為他對大使命的意義是愈來愈清晰。在一八八九年他寫道:

「我得慚愧地承認,我從沒想過要問『傳福音給萬民聽』主這命令的真義為何。多年來,我和許多人一樣,為要傳福音到更遙遠的地方而勞苦工作;我們計劃進入中國那些未得的省份,以及那些偏僻的小地方傳福音,只是卻從未切實思想主話的真正意義。

『給萬民?』

在中國就只有四萬個基督徒。假如將這數目乘二再乘三,或許每個人可以向他八個鄰舍和朋友傳福音,我們仍只有一百萬個信徒。發覺自己以前所做的猶如杯水車薪,戴德生不禁寫道:

「我們要怎樣看待主耶穌基督給我們的最後使命呢?我們是否蓄意把『主』這稱謂輕忽略過,因為我們單只看重主為我們的罪死,是我們的救主這個事實,而不肯因著自己是『重價買贖回來』,所以要絕對地順服我們的主?

「有多少屬主的人真正意識到,基督若不是我們整個生命的主,祂就不是主呢!假若我們可以裁定神的話,而不用讓神的話語審核我們的生命;假若我們可以隨己責選擇性地奉獻,那麼我們就會是施恩者而神則是那受惠者了。祂並得要對我們的奉獻表示感激,並為我們肯依從祂的意願行而覺得榮幸。但另一方面,設若祂真是主的話,我們就得在各方面以祂寫主。『你們為什麼稱呼我主啊,主啊,卻不遵行我的話呢?』」

就這樣,年屆六十的戴德生,這位矢志要將福音帶往中國內陸去的宣教土,將內地會的異象更為擴闊了。他開展了一個有系統的計划去遵行主的吩咐,向中國每一位男、女,成人並小孩分享主的愛和他受死的故事。

當珍妮和戴德生在一八九一年返回中國時,令他們驚異的是內地會的工作已有長足的發展,而且還在不斷擴展中。在一八八七那年,有一百位宣教士到達中國,這似乎已是十分可貴,但在一八九O及九一年,內地會上海總部又迎接了一百三十一位新同工——其中有六十六位,是在半年內陸續加入的。這是宣教歷史上前所未見的。

而中國福音工作的進展亦不限於內地會的工作。,在一八九O年至一八九五年間,就有一千一百五十三名新任宣教士經不同差會,抵達中國事奉。

中國內地會的事工繼續發展,到一九零零年,內地會已有七百五十名成員。除了向神求取經費之外,他們並沒有向人募捐,但他們所收到的奉獻卻超過四百萬元,亦從不借貸。他們的中國同工有七百人以上,受浸的中國信徒亦達一萬三千人之眾。踏入另一個新世紀,前景似乎甚是樂觀,因為他們開展了一個新策略,就是更有計劃地向每一個中國人傳福音。

不過,好景不長,義和團之亂在一九零零年爆發,一時間其瘋狂行徑席捲全國,因著慈禧太后的掌權,那些狂熱的義和團份子在全國各地起鬨,帶著宗教和愛國的熾烈情緒,誓要趕走所有「洋鬼子」。

到一八九八至九九年戴德生在中國宣教已達十個任期,他的健康亦垮下來了。在珍妮的催促下,他同意前往瑞士休養,調理身體。但他們才抵達那裡不久,壞消息就接二連三傳來。

只見電報如雪片飛來,不斷報告暴亂、屠殺和藏匿在各內地會宣教站的難民被追捕的消息。每一個新消息都令戴德生的懮傷加重,他的精神和肉體亦變得愈來愈壞,直至一個地步他再也承受不了。「我不能看書,」他當時這樣說,「我不能禱告,甚至也不能思想但我能信靠。」

在動亂未平息,一切秩序還未恢復時,中國已有上千人死亡,這包括五十八位內地會宣教士和他們的二十一名孩子。無數中國基督徒亦在此期間被殺害。最後暴亂終於止息,中國內地會的成員亦各自返回所屬的宣教站,而這些宣教站很多已遭受嚴重破壞。他們重新整頓,繼續工佗,只是他們並沒有向中國政府追討任何賠償。這種勇氣,這種敢於饒恕的態度令人十分敬佩,而亦因此為另一個傳福音的新紀元奠定了頁好的基礎。

一位山西老政者的話應驗了。他在義和團之亂中被殺,死前他曾說過:「王國會衰亡,但主的教會永不會被消滅。」

一九零零年,戴德生從總幹事的位置上退了下來,而他的健康亦使他好一段日子不能返回中國。當他的體力容許他再環球旅行一次時,珍妮的癌症已是病入膏肓。他在她身旁陪伴照顧她,直至她在一九零四年七月死時為止。

在她臨終前一晚,雖然她已是呼吸困難,她仍然安慰戴德生說自己並不覺得怎樣痛楚。天快亮了,看見戴德生痛苦的臉容,她最後微聲對他說:「求主快點把我接回去吧!」

戴德生從未覺得開口如此艱難!但為著他愛妻的緣故,他終於求父神釋放她的靈魂。幾分鐘內,珍妮的呼吸就變得愈來愈微弱!最後一切歸於平靜。

戴德生的傷心實在難以形容。在他們家的客廳牆上掛著一句金句,那是他們最後一同購買的紀念品。在珍妮去世後的數天中,戴德生不時抬起淚眼望著那幾個白底藍字:「Celuiquiafaitlesprommessesestfidele.」(因為那應許我們的是信實的。)他告訴一位朋友:「我們所要做的,就只是安靜的等待,看看祂如何證實這話是真確無誤的。」

第二年年初,戴德生就偕同兒子和媳婦再訪中國。以七十三歲的高齡,他作了一次極長途的旅行,他先後琛訪了他所熟識的老地方,然後又進入湖南,他從未到過的省分。

每到一處,當地的中國人和宣教士都熱情歡迎。他被稱為「敬愛的牧長」,來歡迎他的人又稱他為「中國人的摯友」。他所到之處,總有一大群人聚集來聽他講道,有時他們聚集只為要看他經過,見他一面而已。

湖南之旅是最令他欣慰的,因為這是中國內地會最後一個在當地成立宣教站的省分。在義和團之亂前,他們還不大能進入該省。戴德生很希望踏足這省,他和同行的人乘輪船橫渡廣闊的洞庭湖,然後沿江向上直抵湖南省府長沙。到達長沙時,他不禁想起他們多年來,為進入這最後一個省分傳福音付上的努力和禱告。在八、九年以前,這裡根本沒有宣教土可以逗留足居,如今這裡已有超過一百一十一名宣教士,他們是來自十三個不同的宣教機構的,這些宣教士在十七個不同的城市工作,而且有一群靈命長進的中國基督徒與他們同工。這進展實在驚人。

當人們提起戴德生的生命和內地會所帶來的影響時,都只能說:「這是神的工作。」而戴德生的回應可以他這話來總結:「我們不能作什麼,我們只能貢獻些微力量,但神是行大事的神。」

在一九零五年六月三日,星期六這天,長沙的宣教士都齊集來為戴德生開了一個歡迎會。那天晚上,他的媳婦走到他的房間去看看他。

「我們敬愛的父親就躺在床上,側身挨著床邊一張椅子,椅上點著一盞油燈。他的記事簿是打開的,夾著的多封書信也是打開的,他是很喜歡閱讀書信的。我把他的枕頭拉好,然後在床邊另一張矮凳坐下來。他沒有說什麼,我開始談到攤開在床上那本《宣教評論》當中的幾幅圖片正說間,父親突然轉過頭來,抽搐了一下。我抬起頭來,還以為他要打噴嚏。然而他卻一下接一下的抽搐著,他的氣管並沒有噎住,他也不是呼吸困難。他沒有看我,似乎是開始昏過去了。」

「我跑到門口大叫存義,就在他到達床前時,父親似乎快要離去了。我再去找海勒醫生,當時他就在樓下。沒幾秒鐘,凱勒醫生已到達父親床邊,不過只見父親嚥下他最後的一口氣。父親並不是死去,而是快樂地,迅速地進入他永遠的生命裡。
「他的面容是那麼安舒詳和,這是多麼奇妙!多年的重擔一下子都飛逝了。他疲累的皺紋也隱滅了。他像孩子般安祥入睡,房內一片不能言傳的和平。」

後記

貧苦的湖南基督徒,買了一副上等的棺木盛載著戴德生的遺體,然後運到鎮江安葬。在那小小的墓地上,戴德生就躺在他的妻子和子女旁邊。澎湃的揚子江在他身畔流過,他是安息在那片他所愛,並為其耗盡生命的土地之上。

中國內地會將如何呢?戴德生是個信心偉人,當他還在世時,神聽他的禱告,不斷祝福這群體。但如今又如何呢?

戴德生的信心見證在他死後仍不斷延續下去,中國內地會將他的嘉言懿行發揚光大。三十年代,第二次世界大戰揭幕不久,日本入侵中國,當時內地會的成員已激增至一千二百八十五人。自從一九零零年開始,他們未經公開呼籲而收到的奉獻就超過二千萬元,與內地會同工的中國信徒就有三至四千人。在這三十年間,經內地會受浸的信徒亦達一百萬人之眾。

當毛澤東和共產黨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接掌中國政權時,一如其它所有的基督教機構,中國內地會的人員亦被驅逐出中國。但今天內地會卻以海外基督使團的名義繼續工作,她的總部設在新加坡,在十多個東南亞國家裡就有超過一千名宣教士分佈其中。戴德生本人以及中國內地會還在繼續影響今天的共產中國。

中國教會雖然經過數十年的宗教迫害,至今仍兀立不倒,正如昔日在拳匪之亂的那段日子。她亦沒有倒下來一樣。當西方基督徒在七、八十年代,可以再次踏足中國國土時,令舉世基督徒驚訝的是,中國的基督徒在不知不覺間已增至數百萬人,而散佈在中國各地的家庭教教會亦有數千。相信在那許許許多多的基督徒當,他們的屬靈源流,當可追溯至中國內地會過去的工作,以及其屬靈父執戴德德生先生身上
這位屬靈偉人力量來源的秘訣為何?什麼使他的生命產生出這麼大的影響力?

這秘訣的內涵,或可引用以下一首戴德生心愛的詩歌來闡明:

祂告訴我有光明之河
從祂那處流到我這裡,
為著祂的喜悅,我會成為
一棵公正結果纍纍的樹。
——杜斯津

「這是簡單不過的,」他寫道,「神不正是為著自己喜悅的緣故,把我們栽在溪水旁,讓我們行事公正,多結果子麼?」

神最初接觸的是戴德生的生命,而非他的工作,非中國的福音需要,非內地會,也非他自己的經歷。他知道這應許是真的:「又要以耶和華為樂,祂就將你心裡所求的賜給你。」

從一個實用的角度來看,他是非常清楚戴德生的一句格言:「神並沒有把得勝的生命賜給我們,我們是一邊得勝一邊得著生命的。」對於戴德生來說,得勝的秘訣是來自每天與主的交通。他認識到唯有不斷的禱告和忠心默想神的話,我們才能維持與神的相交關係。

他的生活是那麼忙碌勞神,在百忙中抽出時間來維持自己的屬靈健康殊不容易,但他卻以這為首要的工作。

在兒子和媳婦的陪同下,戴德生最後一次的中國之旅是用驢車或木板車代步的。月復一月他們乘搭著這等交通工具,在中國的北方穿州過市。他們晚上住宿的旅館都是簡陋得可以,有時那些所謂旅館就只是一個偌大的停歇間,他們得跟其它人一起共處一室。戴德生的子女會為父親在房間一角掛起帳幔,騰出一個小小的空間來。當晚上夜闌人靜的時候,他們會被劃火柴的聲音驚醒,搖晃的燭光會告訴他們,父親已醒來正在讀聖經了。通常深夜二至四時是戴德生的禱告時間。在一片寂靜之中,他可以專心禱告。那閃爍的燭光,給孩子們對祈禱的領會,要比任何講章和文字來得強而有力多了。

戴德生亦承認,宣教士最大的困難,莫過於保持一個恆常的讀經禱告生活。「撒但總會找點什麼令你無事忙。」他常說:「當你要讀聖經時,就會有些芝麻綠豆小事引開你的注意力。」

他是完全同意慕安德烈的話,後者說過:「要騰出時間來,讓神有機會向你顯現。你要讓自己在神面前有時間安靜等候,藉聖靈,感受與祂同在,經歷祂的大能。用時間在祂面前讀祂的話,好明白神的旨意和應許為何。讓神的話語包圍在你的前後左右,使你在其中有聖潔的靈光照耀;藉此,心靈得蒙滌盪,在每天的工佗上行事有力。」

這正是戴德生孜孜不倦奉行的。當他七十歲那年,一天他手拿著聖經,走過家中客廳時半途停下來對其中一名子女說:「今天我剛再讀完聖經一遍,四十年來,這是第四十次了。」

他不單勤讀聖經,且身體力行實踐聖經的話。在跟隨主的路上,他不會因為需付上任何代價而裹足不前。在中國勞苦的當兒,他曾經寫下:「必有愛十字架的工人。」假如今天他可以對我們說話,他必會說:

「我們要為人的生命奉獻自己,不肯捨己的生命是軟弱無力的。要結果子就要背負十架。基督並沒有兩位,並沒有一位是懶散安逸的基督徒的閒適之主,而另一位則是苦幹盡心的基督徒的受苦勞碌的主。基督只有一位!你是否願意與主連結,好結實纍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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